临渊劫 第二百零五章 寒夜彻骨

龙江涛全靠推测来碰运气的这个角门，倒还真是吕梓安为了辛夫人暗中开启的一条秘密通道。只不过主人想要的工部旧档还未到手，这位女刺客安静无声地住在荒废的旧院中，一时并不急着离开。芡州七人组轮班在角门外的小巷墙头趴了四五天，也没能发现丝毫异动。若不是龙江涛极有耐性和定力，这场盯梢恐怕已经黯然收场。

????当初吕梓安一直以为自己将要完成的部分更加简单。在他的想法中，工部库房又不是银库，向来不受人重视，书办这种职位相当容易安插，等过几日混成了熟脸，打扫整理皆是本职，找到想要的旧档再偷偷夹带出来，显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本王不明白，既然辛夫人手下已经找到了旧档，为什么不能拿出来？”吕梓安面沉似水地瞪着眼前的吕梁，神色略显急躁，“工部那个破库房出入又不搜身，到底难办在哪里？今儿已是正月十九，再拖下去等张青回来，送人出城可就没有现在这么有把握了！”

????“属下明白……可我跟着进去看过，南楚想要的图纸不是一卷两卷，整整两大书柜呢，顶梁那么高，实在没有办法夹带……”吕梁苦着脸解释，“属下顺手带了一匣子出来，王爷您先看看……”

????吕梓安的确没有想到是这么个情形，飞快地接过书匣打开一看，里面卷放的都是些看不太懂的机关图样，纸张发黄，明显已经有些年头。

????“整整两大柜？存档的签子上写的什么？”

????“按签子上的标注，应该是建造船舶的图样。”

????南楚水域广袤，别的倒也罢了，造船之术绝对领先各国。周立冬派出心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要的竟是大乾压库未用的船样旧档，怎么想都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吕梓安原本便多疑，转头看窗外天色已黑，立即卷了书匣，起身前往旧院，准备当面询问辛夫人。

????一听说已经找到图纸，辛夫人甚是欢喜，对吕梓安的疑问也早有准备，笑着解释道：“王爷，小姐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出海垂钓，总想着要造一艘又小巧又平稳开得又快的好船。无奈南楚国中的匠人卡在某些关节上，怎么做都做不好，让小姐很是失望。后来辗转得知大乾几十年前有位老将军，在这上头极有天分，留下了许多手稿。贵国对于造船之术似乎并不感兴趣，这图样多年束之高阁无人问津，小姐借来一用，岂不是两无关碍？”

????吕梓安静静听她说完，眉间微露恍然之色，“哦，原来如此，国主想要更小巧更快捷的船？”

????“正是。”

????“那我就不懂了，难道不是更大、更抗风浪、更有动力的巨舰，才配得上深水船坞吗？”

????他居然会知道深水船坞，辛夫人大感意外，素来灵活的舌头竟然僵结了一阵，好半天才勉强笑道：“王爷切莫误会，国主并不是想要隐瞒您什么，只是觉得这些事情您可能不太会感兴趣。我南楚临水建国，即便想要建造巨舰和可容巨舰的深水船坞，为的也是远跨外海，去前人未去之境，并非针对大乾。王爷您想，贵国是一片中原沃土，陆上水道浅窄。纵然我国中造出巨舰，对小姐将来执掌江山又能有什么影响呢？”

????这话说得倒还符合情理，吕梓安的面色略转舒缓，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说来也是，凭你有什么巨舰，总不可能开到我们岸上来……好吧，你我定下交易，夫人既已履约，我也不能食言。只不过这么多旧档想要全部偷运出来并不容易，即便是我也得安排两天。等一切准备好了，我亲自送夫人出城。至于……他的身份无人怀疑，突然消失反而奇怪，等夫人走后，他最好在工部多留些时日，以后再找机会离开吧。”

????辛夫人柔声恭维道：“张齿已死，王爷在朝堂上深受信任，办这么件小事自当不在话下。一切听从王爷吩咐便是。”

????这番话听上去甚是让人受用，连吕梓安都不禁笑了笑，脸色更加和悦，为表亲善，正要问她此处起居是否舒适，院中突然传来吕梁的一声惊呼：“王妃怎么来了？”

????失去胎儿之后，张临颍卧床数日，形如槁木，太医说她悲伤过度，绝不能再受刺激，吕梓安便下了严令，要求院中上下人等小心服侍，谁也不许违逆触怒。这日掌灯时分，敏儿出来说王妃心烦，将新添的侍女们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关上门，回到张临颍身边，低声对她道：“王妃可知……太夫人旧院的主屋里头，不久前住进一位女客？”

????以张临颍此时的心境，根本不在乎吕梓安想养什么样的女客，仍是低头半靠在枕上，没有说话。

????“高门大户收房纳妾是常有的事，若只是这样，奴婢绝不会多嘴……”敏儿倾身向前，紧紧握住了张临颍的手，“但姑娘应该还记得，在外头刺杀咱们家老爷的……是个女刺客。”

????张临颍悚然一惊，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你想说什么？”

????“敏儿一向不聪明，什么事都不知道。但是沉香楼游湖之后，梅儿不见了，姑娘又病了那么久，我再傻也能猜出来……咱们这个姑爷，恐怕不是以前我们所想的那个姑爷……”敏儿抬手抹了抹泪，咬紧了牙根，“……姑娘，外头大张旗鼓地搜捕女刺客，王爷却在府里藏了个女人，您说咱们该怎么办呢？”

????张临颍抓住榻侧的扶手站了起来，搭在膝上的毛毯滑落在地，双腿虚软，从头到脚都在发抖。

????敏儿问她怎么办，她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办。这一生所受的教养，聆习的准则，没有一条能够告诉她应该怎么办。此时唯一鲜明的感觉，就只有周身上下入骨的寒凉，太疼太冷，无法忍耐更多。

????张临颍推开房门，奔下石阶，冬夜朔风冷利如刀，瞬间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