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二百零三章 连续不幸

最先赶到现场的金山卫未敢近前，环绕于外围守护。不过统领吕梁的反应还算迅速，立即下令给各个城门领，在事发后的半个时辰内便牢牢地禁闭了四门，要求等待进一步的上峰指令。

????廷尉府太尉、刑部尚书和京兆府尹三个人因职责相关，亲自赶来现场察看了尸首，命张府的人小心装裹，先抬回府中停灵。其他阁臣们都在前殿值房里守着，等他们三人过来之后，关上门足足商议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决定由中书令赖杰与刑部吕尚书入宫，去向皇帝陛下禀报这个噩耗。

????就在朝臣们想方设法商量善后的同时，张青和吕梓安也终于辞别了临渊王陵，一路快马赶回京城南越门外。

????此时日头虽已西斜，但光线依旧明亮耀眼，显然还未到黄昏下闩的时辰。张青看着面前紧紧关闭的两扇城门，眸中不由浮起了疑惑之色，用力捶击呼喝了好几声，厚重的门板方才被缓缓地拉开了一线，等他们几个人纵马奔入之后，又立即再次合拢。

????张青和吕梓安都是极有身份的人，负责值守的校尉显然认得他们，迎上前行礼时目光闪躲，不敢抬头。

????“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这么个阵仗？”

????即便再怎么不敢回答，也不能真的不答，这位校尉的整个身体弯成虾米一样，颤声道：“您、您还不知道吧？……城里出了大事，首辅大人在紫书街上……遇刺了……”

????突如其来的噩耗仿若晴天霹雳，震得张青一连倒退了两步。悲痛、惊讶、愤怒和疑问同时涌上心头，最后翻搅成了一片茫然，令他瞪着那校尉一时说不出话来。

????吕梓安用力抿住想要上翘的唇角，也露出又惊又怒的表情，“大哥先别急，咱们赶紧回府里查证一下，也有可能是传错话了呢？”

????张青回过神，知道从守城门的小官嘴里问不出什么，立即翻身上马，扬鞭重重挥下。跨下坐骑被他激得连声惊嘶，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吕梓安在后头紧追慢赶，还是被拉下了好大一截。等他好不容易追进张府的时候，张青已经披了麻衣，正红着眼睛站在叔父的棺木之前，听仆人跪在一旁讲述事情的经过。

????用以停灵的前厅早就悬满素幡黑纱，香烛火盆烟气萦绕。摆放在正中央的乌木棺椁并未加盖，逝者周身衣冠已换，不见半点血污，仿若他这一生的是是非非都已被洗去，唯一空留于世间的，就只有临终前那抹凝于眉间的痛苦与牵挂。

????吕梓安悄步走进前厅，安静地听仆人讲完，插言问道：“你确认动手的是个女刺客？她提了南楚的名号吗？”

????仆人咬牙点头，“是。这女人显然是个首领，现场的刺客皆为死士，拼命护了她一人逃走……”

????“那眼下是谁在负责追捕？”

????“金山卫和京兆府。”

????吕梓安皱眉略加思索，对张青道：“金山卫的吕梁是我的旧属，等我先回府看过临颍，就去跟他会合，必定逐户严查。至于大哥你……最好还是留在府中陪伴婶娘吧……”

????张青的手掌按在棺木的边缘，冷冷道：“叔父在天有知，当然也更想让我去追拿凶手，而不是在府中掉泪。你去照顾颖儿吧，接下来的搜捕……谁都休想让我袖手旁观。”

????吕梓安知道这个时候的一言一行都必须特别小心，立时不敢接话更不敢多劝，语音模糊地答应了一声，低头退出灵堂，在庭院的阴影处默默站了一会儿，先让自己定下神来。

????回到平东王府后天色已经黑透，他并没有直接前往自己的寝院，而是将心腹亲卫留在折廊下看守，静悄悄来到了久无人迹的旧院。

????月影凄清，野草过膝，庭院中四方黑沉，唯有主屋内一灯如豆。本应正在城中搜查的吕梁站在阶前，向他躬身行礼。

????吕梓安独自一人推门而入，辛夫人在微黄的油灯下转过身来，嫣然一笑，“恭喜王爷，这化龙之路，又朝前多走了一步。”

????这个房间显然已被简单地收拾整理过，清走了满地狼藉，蛛网沉灰，也搬走了原来的所有家具，另换上不同样式的桌椅。

????“夫人进来的时候，确认没有人看见你吗？”

????“我做事有多干净，您当然是知道的。”辛夫人自信地笑了笑，又细细觑看他的脸色，“王爷今日除掉了心头大患，我还以为您会更高兴一些呢？”

????吕梓安没有理会这句话，来到桌边坐下，“接下来城中必会大肆搜捕，局面相当敏感。我只能确保夫人在此处安全，至于其他人，我绝对不会沾手。”

????辛夫人淡淡笑道：“南楚在临安的人手，每一个都甘愿为小姐粉身碎骨。既然得了小姐的命令，那这些代价总是应该付的。王爷放心，此番绝密只在你我之间，我的人奉命行事，多余的枝节根本就不知道，即便失了手被人拷问，也问不出几句有用的话来。只不过为了等待小姐想要的工部旧档，我这一躲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无论如何都会有些痕迹。王爷如今封了郡王，娶了王妃，府上的人越来越多，和那两年可大不一样了，不会觉得有什么麻烦吧？”

????“人多确实眼杂，连我都不敢说这府里头会不会有人察觉。”吕梓安将视线缓缓转向门外，冷笑了一声，“但我敢肯定的是，即便真有人发现了些什么，他也绝没这个胆子到外头去乱嚼舌头。”

????“王爷的行事，还是像以前那般靠得住。”辛夫人适时恭维了一句，提壶斟茶，向对面递了一杯，笑生双颊，“可惜此处无酒，只能以清茶一盏，庆贺你我今日功成。”

????吕梓安抬手接了茶盅，与她轻轻相碰，仰首饮下，“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想要请夫人带给小姐。”

????辛夫人颇感意外，急忙还杯于桌，欠身道：“王爷请讲。”

????“此次行动顺利，但我还未完全掌控，希望小姐那边......”

????这句话出唇的音调甚是冷冽森寒，辛夫人虽面色未改，心中到底不悦，正想要再说什么，外间紧闭的门板上突然响起叩击之声，吕梁在廊下急切地叫道：“回禀王爷，张府嬷嬷来了，消息瞒不住，王妃她……她……”

????张临颍正在孕期，吕梓安又深知她对叔父婶娘的感情，临走时曾下令向内院封闭消息。但他却忘了张氏这样的门第，府中运转自有体系，并不是桩桩件件都需要主人直接安排。虽然张夫人悲伤过度不能理事，但大管家和嬷嬷们仍然能够按部就班分派人手，一面料理后事，一面向亲朋报丧。吕梓安早上的指令再怎么严厉，总不可能提前说张齿死了都不许通报这样的话，内院的人一听这么大一个丧讯，谁也不敢硬拦，只能急匆匆派人向管家通报，管家再转报吕梁，兜了一圈下来，等吕梓安闻讯赶过去时，其实已经有些晚了。

????刚刚迈进寝院的外门，里头便传来乱糟糟的惊呼声，张临颍一身薄衣，满面是泪地冲了出来，被他一把抓住，搂进怀里。

????“临颍，临颍你听我说，先别着急，小心身子。叔父虽然不幸……但刺客是肯定能抓到的……”

????这句话并没有丝毫的安抚作用，“刺客”两个字反而更加激发了张临颍濒临崩溃的情绪。她仰首冷冷地盯住了丈夫的眼睛，咬牙道：“他们说，是南楚的刺客……南楚……是南楚！”

????吕梓安当然明白她此时正在猜测些什么，急忙收紧手臂，试图去抚摸她的面颊，柔声解释。

????可这个柔弱的女子早已被悲痛压倒，她抗拒地掩住了自己的耳朵，嘶声哭号着，在他臂间连踢带咬，拼命挣扎，直到寝衣丝裙上浸透了鲜血，也不肯停止，不愿平息。

????熟识的太医被急速请了过来，一看就知道孩子肯定无法保住，只能扎针灌药，紧张忙碌到夜半时分，这才勉强稳住了病人的情况。

????吕梓安面容灰败，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才没有迁怒于他人，挥手屏退周边侍女，拖着缓沉的步子走到床榻边。

????张临颍平躺于枕上，眸色麻木呆滞，唯有眼尾泪痕深深，抹之不去。

????吕梓安凝视她片刻，蹲下身来轻轻抚顺了她垂满长枕的乱发，将自己的嘴唇温柔地压在她的额前。

????“天命岂能轻得，终归要有代价……不过没关系，咱们还这么年轻，等你养好了身子，孩子总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