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二百零二章 当街刺杀

首辅车驾以往出行，常例是一百府内亲卫相随。张齿虽未料到吕梓安真的就敢刺杀，但由于不再信任金山卫，今天又特意加调了一百京兆府兵同行，这个程度的护卫能力除非起兵造反，否则谁也不可能轻易接近到他身前，行事已经算得上是极为谨慎。

????除了护扈周密以外，张齿乘坐的这辆御赐车驾也与寻常官员的马车不同。其四周围挡以梨木为骨，外罩由添捻金丝织就的厚缎裁制，在冬季还多了内层棉围，更加厚密，若非极为强力的硬弓，根本射不出能穿透它的利箭。再加上行进时不停移动，连侧方都有人体马匹相隔，若想以暗箭射杀的方法谋刺，成功的概率基本也可以预估为零。

????身为一名顶级的女刺客，辛夫人从一开初就没有考虑过硬闯与远程。她的暗杀计划之所以能够得到吕梓安的认可，最关键的部分仍然在于“接近”二字。

????车轮辘辘，驶过了又一个十字街口。少量行人和摊贩们主动避让，自觉地与开道府兵们隔开了一段距离。

????前方渐渐接近官衙集中的重要街区，主街的街面变得更加平整，皆由长方的青石板拼铺而成。府兵护卫踏步而过，有两人在踩上某些石板时感觉到了异样，不禁低头多跺了一脚。但由于队列快速行进，这两人还未及细想，便被后方的同袍裹带着随队前行了。

????三十名开道府兵之后，紧跟着便是二十人的张府卫队。华盖朱轮的御赐马车位居中央，由两侧共计八名骑兵护卫陪同。不紧不慢的车轮沿着前方五十人的脚步印迹，碾过了一块又一块的青石长板。

????一道尖锐的鸣哨突然吹响，避让在街旁的十来个路人和摊贩应声暴起，亮出兵刃猛冲上前。这点攻击当然不足以冲破护卫的厚度，但却成功地让整个队伍暂时停了下来。

????随行在车厢边的仆人拍马向前，观察了两眼战况，正要派出张府卫队相助剿杀的时候，车轮前方的那段路面突然爆开，四条人影飞速跃出。

????连夜移开原有的青石，在下方挖出空间，隐藏刺客，再铺上涂画成石材颜色的木板遮盖，这项工程的动静其实并不小，若没有金山卫的全力配合，不要说辛夫人这样的异国谍探，就算是临安城里的实权人物，只怕也很难做到悄无声息。

????木板迸裂，暗器飞出，现场局势瞬间大变。这个计划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繁复，而在于精确。让自己藏身的“青石板”恰好位于护卫与马车之间那短短的一段空隙中，便是辛夫人赖以得手的最大关键。

????猝不及防之下，马车两侧仅有的数名骑兵须臾间便被暗器射翻。辛夫人踏着另三名刺客搭出的剑梯，跃身而起，手中长剑疾如闪电般刺入车厢。

????张齿是个警觉的人，外间嘈杂方起，他便已经俯身贴在了车板上。辛夫人一剑未中，顺势挥劈，挑飞车帘的同时，也砍裂了前方辕木，厢体随即前倾，他一个老人哪里能稳住身体，立时扑跌而出，翻滚了数圈，顶上绸帽脱落，花白的鬓发披散而下。

????距离最近的几名亲卫拼命冲上前来，皆被其他刺客中途拦截，辛夫人毫不分心，一个纵身便追至目标身前，冷笑一声，刻意将声调提得极高，“南楚国主，问候首辅大人。”

????随着这一句嗓音清亮的宣告，她手中利剑举起，毫不犹豫地直奔张齿的前胸刺去。

????从她最初现身到刺杀完毕，整个行动流畅如水，疾若闪电。仆人不过是拍马向前多奔了几步，等到再转身时，留给他的就只有飞扬的尘土、漫流的鲜血和一双不甘心就此闭上的眼睛。

????“大人！大人——”

????在仆人的嘶吼声中，掩护辛夫人逃脱的刺客们被一个个砍倒，前方街口马蹄声响，龙江涛也在此时冲了过来。

????由于心情激动，这位年轻的东境将领天还没亮就醒了过来，早早便赶到大理寺的官衙门外，静立等候。随着约定的时辰越来越近，他频频踮足朝向长街末端极力远眺，心头渐渐有些发慌。

????若按常理思考，他其实并没有任何理由着急。内阁首辅高高在上，自然是想迟到多久就能迟到多久，更何况算起时辰来，张齿此刻也还没有迟到。

????可不知为了什么，这种发慌的感觉一直莫名地持续着，就好像战场上突然滚过背脊的寒栗一样，根本解释不清缘故，却又让人不敢轻视，更不能忽略。

????龙江涛解下了拴马石边的坐骑，沿途向张府方向迎了过去。由于首辅车驾由四马牵拉，只能在大道上通行，他不必在意分岔口，一路顺着最宽的街道奔行，不多时便听到了前方隐隐的呼喝之声，心头顿时一紧。

????绝大多数刺客这个时候已被砍杀在地，现场极为混乱，唯独中央那小小一圈犹如风眼一般，宁寂如死。岳银川甩缰跳马，猛地冲到了张齿的身边，俯身察看伤情。跪在另一边的仆人满面是泪，双手按压着伤者胸前，心头还抱有万一的希望。

????在战场上见过太多的外伤，龙江涛不须多看也知无救，只能扶住张齿的头颅微微抬起，想让他的肺血回流，走得不要太过痛苦。

????张齿仿佛对他的到来有所感觉，半掩的双眸突然睁开，手指痉挛般地抓住了他的小臂，猛地向下一拉，其力度之大，俨然就是濒死之人最后的爆发。

????“……陛、陛下……临……临渊王……”

????龙江涛完全不明白这些残碎零落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可也根本没有机会再多追问。自喉间挤出这模模糊糊的几个字后，张齿的语音戛然消失，紧绷的身体在下一个瞬间极速松弛，眼帘未垂，视线已经凝住不动。

????天子脚下，年节未完，内阁首辅被当街刺杀。

????这个如同炸雷般的消息渐次传播开后，整个临安城都被震动了起来，很快就变成一个充满各种嘈杂声波和混乱异响的巨大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