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夜探王府

按临安习俗，从腊八开始，各府走动、互赠年礼、年宴排期等种种事务便堆了上来，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浓。张临颍昏沉沉地躺了几天，眼泪浸湿过几个枕头，噩梦依然未醒，眼前皆是现实。张府年礼送来的第二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强迫自己离开了那张病榻。

????吕梓安果然另挑了几个新的丫头补进来，亲自吩咐她们“好生侍候王妃，不得有丝毫疏慢”。张临颍对此并没有抗拒，她现在每天几乎连话也不怎么说，最常见的状态就是坐在那里发呆。屋子里是不是添了新的侍女，其实对她也没有多大区别。

????幸好敏儿还是她最贴身的大丫头，负责照顾她的日常起居。这个爱闹爱玩爱笑的姑娘从初四那天起也变得异常沉默，每天夜里看着房中那张临窗的空榻，总忍不住要埋在被子里痛哭一场。

????夫妻之间目前的僵局，吕梓安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他觉得张临颍在开初最激动的时刻都没有找到爆发的勇气，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会好办得多，只需要花费时间慢慢安抚劝哄，一个软懦的闺中女子怎么可能不乖乖听从他的掌控。

????腊月十八，所有东境将领分批觐见完皇帝的第二天，吕梓安借着难得的晴好阳光将张临颍从屋子里带了出来，陪她沿着莲塘散了会儿步，又从袖中取出两张纸页，递进她的手中。

????张临颍柔顺地低头看了一眼，不明白，但也不想问。

????“这是你嫁进来的第一个年关，有些事可能还不太清楚。我把府里平时来往的人和年下要走动的地方列了个单子，你照着准备就是。”

????“……是。”

????吕梓安毫不在意妻子的寡言，展臂圈住她纤细的腰身，就着环抱的姿势将第二页纸笺翻上来，“东境这十位将军被恩准入京参加年宴，这是他们的住处，你各备一份例礼送过去。”

????莲塘、东境……这些明显会触发痛苦回忆的景象和词语，吕梓安毫不避讳地逼着她看，逼着她听，逼着她麻木之后，渐渐习惯。

????张临颍的声音微微颤抖，“知道了。”

????吕梓安捏着她的手指在纸页上点动，“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礼单再加厚一倍。这个龙江涛，加厚两倍。记住了吗？”

????“记住了。”

????吕梓安满意地笑了笑，在她鬓边亲了一口。

????尽管张临颍目前的恍惚状态需要吕梓安为她操心，可总的来说，更让这位龙江涛觉得担忧的还是新近履任金山卫统领的吕梁。这个职位对吕梓安的大计划来说至关重要，万万不能因为年下疏漏犯个错被人给撤了。吕梁这个人平时办事虽然听话认真，能力也还不错，但京城民间在年下有什么活动，有哪些高门贵第需要注意，大批外官进京走动该如何把控等情况，边域长大的他实在毫无经验。吕梓安不得不花费大量精力，在背后替他安排指点。好在最重要的年尾祭典是由禁军负责，吕梁也早出晚归十分尽职尽责，直到腊月二十五朝堂封印，京城大面儿也没有出现什么乱子，吕梓安悬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

????不过凡事要看两面，主子的高度关注固然能帮助吕梁将局面管控得更好，但同时也引发了他高于平日数倍的紧张感。近半个月来他每天忙忙碌碌一心扑在金山卫的事务上，完全称得上是心无旁骛，直到有天夜里回到府中，在卧房枕头上看到了一块船形玉佩，这位龙江涛的心腹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另一项任务——负责与南楚之间的暗中联络。

????“吕将军最近可是忙疯了？”后窗边纱帘轻飘，来人一袭深蓝劲衣，如同鬼魅般自暗影处现身，冷冷地一笑，“我进城已经三天，留过好几处暗讯，将军竟好像完全看不见似的。实在没有办法，我也只能上门来问你一声，这避而不见到底是不是王爷的意思？”

????吕梁快速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没有如以前那般留心，但就这么承认疏忽又不甘心，只好抢先沉下脸来，轻哼了一声，“王爷早就说过，没有大事不得联络，夫人总是这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岂不是早就违背了当初的约定。”

????“没有大事？”翘妇人挑起一双秀眉，“临安城的弓弦绷得都快要断了，将军还说没有大事？”

????吕梁清了清嗓子，顺势将语气放得松缓了些，问道：“好了，既然夫人已经来了，也不必多扯闲话。到底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

????美艳妇人微微斜过半身，抚着纱灯下垂的流苏，笑得甚是娇媚，“王爷信任吕将军，这才指派你负责联络，可你知道什么是联络吗？”

????吕梁被她问得一愣，“什、什么？”

????“联络就是个传话的。我到临安来有什么事，想要做什么，根本不需要告诉你。你只管通报王爷，告诉他我来了。这后头的事，我相信王爷自然会有吩咐。”淡淡说完，根本不在乎吕梁面上浮起的怒意，自行开了门，走到廊下，又停步回身，再次笑道，“当然，如果王爷真的已经安于现状，打算就此止步，吕将军你可以捎一句回话……”

????说到此处，她的语音突然一顿，快速仰首，同时双腕齐抖，向院墙处射出了数枚飞刺。

????利刺破空的尖啸声中，两条人影被逼得从墙上跃出，身在空中时拔出了腰刀，一落地便径直扑向了她。

????吕梁大吃一惊，高声呼喝着来人，转身奔回屋内去取兵器。他这一离开，妇人一人对战两人，立时被逼退了数步，小臂处一幅衫袖也被刀锋削去。

????不过来者拼尽全力，为的也就是这一瞬间的上风，拼出了脱身的机会后毫不恋战，立即跃上墙头，向外逃去。

????护卫们随后涌入院中，吕梁也取刀奔出，眼见来者的身影快要消失，急忙喝令放箭。几名弓手仓促搭弦准头不够，飞出的箭雨大部分落了空，只有一箭射中了其中一个黑影的后背，但力道不足，他也只是轻晃了一下，便被同伴挽腰一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