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语道破

临安来使的消息此时已传到了赵凌雪的耳中，她与周立冬自然关切，忍不住也赶来了前山，遥遥瞧见崖边的身影，正要过去，殿内的墨染打着手势，向两人摇了摇头，示意她们到自己这边来。

????“我真是不明白，”周立冬在殿门边回首又看了看，疑惑地问道，“天下之大，三哥不可能担负所有。临渊府一步一步被逼到此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三哥是个聪明人，道理自然都懂，自己心中坦荡无愧就是了，为何还这般放不下？”

????赵凌雪生于将门，自然更能理解这种牵绊，叹息道：“对于我们而言，有些东西就像刻在骨头里的，说要放下，谈何容易？”

????墨染并没有参与两人的交谈，悠悠然烹好了一壶新茶，举杯相邀。三人对坐下来，一面品茗，一面聊些闲言，任由周立秋独自在崖边静思。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似乎心中已有决定，转身飞快地奔了过来，拉住周立冬的胳膊，“跟我来，拜托你帮一个忙。”

????周立冬未及多问，被他直接拖了起来，沿着山脊小径直奔后山。赵凌雪惊讶地瞧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开玩笑道：“这孩子，要人帮忙只找立冬吗？大嫂还闲着呢。”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忙世子妃可能还真不愿意相帮。”墨染微微笑道，“瞧那个方向，他们应该去的是书库。”

????一听说是去书库，赵凌雪果然皱起双眉，抹了抹自己的额头，“好吧，那请墨先生再猜一猜，立秋到底想要去干什么？”

????墨染端起茶盏，垂眸看着杯中一抹碧色，沾唇微饮，“临渊一向驻守北方，立秋才气再盛，毕竟不太了解东境。谷城书库包罗万象，收录有各处的地方志、山水志、堪舆图册，甚至还有游记。他若想为朝廷收复五州提出有益的建议方略，总得要自己先把大致的地势了解一下才行吧。”

????“收复方略？”赵凌雪的神色有些怔愣，“朝廷遣来使臣就是为了这个？”

????“朝廷并未遣来使臣，来的大概是张首辅的人……”墨染轻轻叹了口气，“但对立秋而言，既然有这个能力，又是应该去做的事情，理应不受他人的态度所左右，总得要无愧于心，以求将来不留遗憾才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谷城之中对周立秋了解最深的人，是墨染。早在三个人坐下来饮茶之前，他就已经吩咐过后山执事，提前开启了设于山腹中段的书库大门。

????谷城书库搜罗天下，规模甚是惊人，排排书架皆有两层楼高，一眼望不到头。架上陈列满满，有些是竹简，有些是卷轴，有些是书匣，甚至还有木架嵌起的石刻。周立冬检索和速阅的能力向来甚强，周立秋拉着她一起进来，就是想请她帮忙，把与东境相关的所有典籍、图册尽量查找出来，用以研习。

????第一次进入书库的医女委实震撼惊叹，最初竟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认真摸索了大半个时辰，才约莫明白了库中藏书的分类标准。两人共同合力，很快便寻找抽拿出了小山似的一堆书卷。木架旁侧有条长长的通道，周立秋寻了个开阔明亮之处，将资料分类堆放在周围，自己盘腿坐在地上，逐本翻查，看到值得精读的，还要摘抄出笔录。

????周立冬继续穿梭在书架之间，时不时就要架梯登高，每找到两三本，就拿过来放在那堆小山的上层，再把读过后无须重阅的书卷归返原位。

????大半日后，周立秋翻完了一整卷图册，不免肩颈酸痛，仰起头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瞧了瞧忙碌中的周立冬。书库侧窗高开，斜斜透入的柔光中，年轻的立冬眉目舒展，神色安宁恬淡，似乎并未多思多想。但不知道为什么，周立秋就是觉得应该向她解释一下。

????“我绝不是打算重返朝堂，也不在乎什么王爵兵权、富贵荣华……但我的姓氏、血脉、骨子里割舍不掉的烙印，这些都没有办法轻易抛开。小妹……谢谢你一直都肯帮我……”

????将门根骨对于一个人的影响，长于内院的周立冬无法真切体会。

????“君先生不是说过吗？若真的能全盘看破，活在世间又有何意趣？三哥若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尽心尽力就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兄妹两人几乎是全天都泡在书库里头，用过早膳便会进来，一直挑灯研读到深夜方才离去。赵凌雪不像周立冬这样可以帮忙整理记录，只能时常进来探望，送些膳食茶点，若觉得两人太过辛苦，还要负责把他们赶回去休息。

????就这样精研了整整十天之后，周立秋的心头大概有了些底，开始提笔草拟给宣帝的建言，只不过写写改改，看上去极是谨慎，全不似以前那般倚马可待的样子。

????“怎么样？”赵凌雪伸长脖子看了一阵，也看不大懂，“你以前写战策方略可没有这么慢啊，还是不太有把握吗？”

????“我对东境的认知原本就太少，以前那些疑团也还没有完全想通，”周立秋用镇纸抚平了桌上的稿笺，搁下手中笔杆，“大嫂你也知道，咱们大乾素来认为南楚国小力弱，加之邦交又不错，对其一向戒备不足，每每提起它时，也只是说它产珍珠、产鲟鱼，风景上佳。除了很多年之前有位驻守东境的将军以外，几乎没有人认真了解过这个邻国。”

????赵凌雪皱了皱眉，“连你都不了解吗？”

????“我以往也只去过一次东境，读过几本将军著述而已，当然称不上了解。不过静心钻研了这些天，多少还算有所进益。”周立秋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着，若有所思，“至少南楚一定要得到五州的原因，我大概已经知道了。”

????赵凌雪立时露出好奇之色，连周立冬都停止了研墨，抬头看了过来，问道：“还能有其他的原因？不是因为刚好退到那里去了吗？”

????周立秋摇头笑了笑，“当然不是。南楚所辖离岛众多，水域广袤，看起来似乎岸线绵长，但有一样东西它却天然欠缺，绝不是后天人力所能补足的。”

????“是什么？”

????“深水船坞。”

周立冬转头，轻声叹道：“不愧是三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