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八十五章 做戏做全套

当然，要想真正领略到这寒水梅香之美，单靠平东王府管家恭维的“雅致”是万万不够的，你还得有抵御湖风的狐皮裘衣，有烘暖全身的火炉香龛，以及足以挡开闲散路人的侍卫随从。

????张临颍由两名侍女搀扶着登上了沉香楼的最高层，此时八角雕花的窗台下早就烧好了红亮的火盆，楼台正中的小圆桌、桌边的绣墩、案头的茶具和点心，所有器物都是从王府提前送来摆置的，就连临水的坐凳栏杆上，放的也是张临颍常用的绒绣软垫。敏儿素知姑娘的喜好，一上来便跑去推开了朝湖的两面木窗，深深吸了口清寒的空气，笑道：“这蜡梅的香味隔水吹来，还真是其他什么花都比不上呢。”

????张临颍移步到窗边，扶着木台也倚栏坐下。带着雾气的冬日湖风将她肩上的毛氅吹卷了起来，梅儿赶忙靠到近前，按住了翻飞的裘边，用手掌轻轻抚平，蹲身掖盖在自家姑娘的裙褂上。

????“你十二岁进入张府，一直都跟在我的身边。”张临颍低头看向她，长长地叹息一声，“这两天你情形不对，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梅儿，梅儿，到底有什么为难之事，你竟然连我都不能说？”

????梅儿跪在她膝前，手指深深陷进裘衣柔密的细毛中，眼睫间的泪滴摇摇欲坠。

????另一边的敏儿只听到模模糊糊的语音，赶过来看见她这个样子，以为是姑娘正在斥责，忙蹲身求情道：“梅儿近来做事情是有些糊涂，王妃自然应当斥责。只不过……南楚屠城，她娘她哥哥一家老小死得太惨，总得过些时日才能平复。求王妃看在梅儿以前尽心侍候的分上，就再多宽宥她一次吧。”

????张临颍捏着梅儿的脸庞让她抬起了头，秀眉深蹙，“我今日在这里问你，并没有生气，更不是斥责，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当初噩耗传来之时，你虽然悲痛，但也还算把持得住。没道理过了这么久，反而又变成这个样子。在我看来，你不仅仅是伤心难过，你还很害怕。可我又实在想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仰首接触到她视线的一瞬间，侍女的泪水夺眶而出，“王妃一定要问？”

????“你身在平东王府之中，居然会怕成这个样子，我当然要问。”

????“……但梅儿若是说了，只怕姑娘不信。”

????她突然改回旧时称呼，令张临颍的心头更惊，“我既是你的姑娘，又怎会无端不信？”

????梅儿抬手抹去颊边的泪水，站起身下定决心，先转头看了敏儿一眼，“这件事……我不知道说了之后结果怎样，所以只能告诉姑娘一人，敏儿还是不听的好。”

????敏儿一脸的难以置信，正要争辩，张临颍已先颔首允准，吩咐她道：“你到楼下去吧。”

????“王妃……”

????“下去。”

????姑娘素来温和的语气中透出了难得的严厉，敏儿不敢再争，咬住下唇低头后退。在即将转往下一层木梯的拐角处，她忍不住踮足回头，又看了最后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疑惑所带来的错觉，梅儿尖瘦的小脸在她的眼中白得透明，看上去竟似带着几分无所畏惧的决绝。

????一大早就不在卧房的吕梓安并非夙夜未归，他只是暗中要见一位杨连庆从玉诏派来的密使，心头急切，天刚蒙蒙亮便来到书房中等候。

????再多的书信往返也比不上当面的回报，密使一进门，吕梓安就免了他的虚礼，开始详详细细地询问玉诏的近况。杨连庆果然不愧是张齿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才，练兵操训甚有章法，短短两个月便立稳了声威，逐层安插下不少心腹。吕梓安越听越觉得将来事成有望，好容易才没有喜形于色，稳住自己厚赏了密使，又将精心准备的年礼托他带去东湖。

????这类暗中的对外联络一直由吕梁负责，即使在他升任统领之后也不例外。他在院外等待密谈结束，亲自将人送出了后门，一路目送至主街，这才返身回来，准备听候吕梓安接下来的吩咐。

????刚刚转过折廊，书童阿易的声音便从月亮门边传了过来，听上去又急又恼，显然已是很不耐烦。

????“已经跟你说过两次了！没错，就是这么大的一个白玉小碗，我亲手拿给梅儿姐姐的。”

????站在他面前的小丫头一脸不信的表情，“你可别骗我，梅儿姐姐昨儿回来说没有，那就肯定没有！一定是你给摔了，害怕责罚，不敢说实话……”

????阿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个小丫头，跟你说不清楚，等梅儿姐姐回来，我当面和她说。”

????小丫头正要再嚷什么，吕梁已经走到了她背后，皱眉斥道：“王爷还在里头，闹什么这么大声音，不怕惊动了吗？”

????阿易委屈地小声解释：“内院姐姐来收碗，我明明给了……偏说没有……”

????这些府内琐事吕梁并不感兴趣，径直越过他向门内走去，走了几步感觉不对，返回身又问道：“在哪里收碗？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是昨天，大人过来之前……”

????吕梁的眸色渐渐转厉，“我上次过来时，没看到有内院的丫头离开。”

????旁边的小丫头顿时理直气壮，“我就说你骗人吧。”

????阿易急得直想喊冤，吕梁已经甩开两人进了庭院中，目光沿途搜索，在假山石边若有所思地停了片刻，再顺着墙脚慢慢走向屋后，一眼便看见齐腰高的冬青丛中有几处枝叶翻折，潮湿的泥地上斜斜倒着一只白玉小碗。

????回想了一下昨天在书房说过些什么，吕梁的嘴角顿时一阵抽搐扭曲，抓起小碗飞快地冲向书房，慌乱地向吕梓安禀报自己的发现。他向来不是个擅长言辞之人，惊惶中更是表述得颠三倒四，吕梓安费力地听了许久，最后才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禁也大吃一惊。

????“王妃的一个丫头？”

????“……是，听阿易说，名字叫作梅儿……”

????吕梓安推案而起，刚走出门又猛地想了起来，“……王妃今天出门游沉香湖，梅儿是贴身的丫头，她应该不在府里。”

????吕梁忙道：“王爷放心，属下这就赶过去处置。”

????“不，”吕梓安定神思忖片刻，轻轻摇头，“既然王妃在，那我最好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