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五十二章 喜悦

尽管绝境求生的泯军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但这依然是一场碾压式的围歼。日食中目力受损的北海王对于周遭的情况已经看不分明，眼前模模糊糊全是跳动的光斑与黑影，只有溅在面颊上的鲜血温度依然灼烫，逼得他绝望嘶吼，手中长刀发疯般地舞动。

????身为泯国军中声名赫赫的勇将，北海王的战力并非普通士兵可比，这一番死命冲杀，竟然还真让他在围堵之中撕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与十来名副将亲卫一起冲了出去。

????大战之中无须留力的吕梓安正杀得痛快，转头恰好注意到这一幕，急忙提缰催马，想要追赶过去。一柄长枪的枪杆突然横挡而出，拦在前方，周立秋不知何时来到近旁，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吕梓安微吃一惊，看着北海王越逃越远的背影，迷惑地问道：“你要放他走？”

????“泯军主力已被斩落，拿不拿北海王这颗人头，对我大乾而言没有多大区别。”

????理论上虽然如此，但收割敌帅首级的意义终究和他人不同，吕梓安一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周立秋不由笑了一下，简短地解释道：“北海王毕竟是泯国的一品亲王，即便惨败而归，在朝中的根基依然不容小瞧……我可不想把他连根拔除，让杨袭古的日子过得太舒服。”

????这时远方有打着宁州营旗号的传令兵赶到，周立秋拨转马头，迎了过去，只留下吕梓安怔怔地呆在原地，眸中的神情甚是复杂。

????“内斗……制衡……原来你并不是不懂这些……你并不是不懂……”

????随着甘肃两营分剿敌军左右双翼的捷报次第传来，一场惊世之战终于落下帷幕。留在大营帅帐内的张齿等了大半天，大概已经等得完全没有了脾气，面对再次站在他眼前的周立秋居然未曾发怒，而只是眸色冷肃地摇了摇头。

????“老夫年已半百，自认为也算是开过眼界的人，却从未见过这般大战，更没有见过……像三公子你这般胆大妄为、藐视君威的臣下。”

????周立秋神色如常，眉梢眼底带着一丝奇异的放松感，“看来张首辅已经不打算再行宣旨了？”

????“北境腥云满地，这血光连日头都盖了，可见在你眼中，既没有先帝，更没有陛下。既然如此，那这道旨意宣与不宣，有何区别？”

????“张大人明说吧，你想要怎样？”

????张齿冷笑一声，“我大乾自有律法，一条一条昭昭在目。龙虎将军所犯罪名，朝廷该怎么处置，就当怎么处置，并非我想要怎样。”

????周立秋慢慢点了点头，“明白了。你想要我回京受审，是吗？”

????帐内的气氛略显微妙地沉寂了下来，本该立即回答他这句话的张齿突然间觉得有些紧张，背心额角微微渗出冷汗。内阁重臣的身份，手中未宣的御旨，三百皇家羽林精兵……就常理而言完全可以保障他安全的这些因素，此刻看起来好像都没有多大的意义。

????“老王爷在京辅政，”良久沉默之后，张齿徐徐开口，刻意加重了“在京”二字，“三公子身份尊贵，老夫自然是无权锁拿。不知你是自愿回京呢，还是等我到临安再请御旨？”

????“为陛下将来计，这件事情终究要有个了断。”周立秋眸中生起嘲讽之色，但也并未为难他，“不用麻烦张大人来回奔波，等我安排好战后大局，自会回京。”

????“并非老夫信不过三公子的承诺，但即便要等，也总得给个大约的时日吧？”

????“一个月。”

????“好。老夫就给你一个月。”张齿面上终于露出了笑意，趁机又补了一句，“对了，依我大乾军制，龙虎将军回京，可带一百人随行入城，三百人驻扎城外，总限四百，不能更多了。”

????周立秋静静地看向他，“这个规矩我懂。”

????张齿挑了挑眉，冷哼一声，“老夫知道你懂。但已有今日之事为鉴，预先多说这一句，没什么坏处。”

????两人在中军帅帐中单独面谈的时候，临渊各营主将也都陆续听到了消息，纷纷赶了过来聚集在外。肃州营的陶将军是个急暴的脾气，位阶也高，几次不耐烦想要冲进去，全靠赤那拼命拦住。

????“京城还有老王爷坐镇，这件事应该能有办法解决，请几位将军先不要着急。”吕梓安倒是真的担心张齿出不了这座营盘，赶紧也过来好言相劝，“这时候沉不住气闹起来，反倒对立秋没什么益处不是？”

????姚广孝皱着眉头问道：“朝堂上的事我不太懂，可甘西这一战明明就是事出有因，我们将军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吧？”

????“不会不会，”吕梓安勉强笑了一下，“陛下颁发旨意的时候并不知道北境是何情形，只要好生解释清楚了，朝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啊。”

????他这番苦口婆心的解劝多少起了一些作用，帅帐外暂时又安静了下来。未过多久，周立秋陪着张齿走了出来，神情冷淡地尽了礼数，目送他收拢仪仗，低调离开。

????“你们到底谈了什么？三公子不会有事吧？”陶将军一着急又叫了旧时称呼，面色甚是担忧。

????周立秋没有直接回答，面向众将郑重地抱了抱拳，“立秋自到北境以来，全靠各位将军倾力扶持。今日之事是我一人之责，由我回京向陛下陈情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有了这样一番波折，恐怕难以替各位请功，立秋在此，先行致歉。”

????各营主将大多是长时间驻扎北境，最多隔几年入京述职一次，对朝廷的印象还是先帝当年。周立秋语调平稳，多少给了他们一些安慰和错觉，闻言不再多想，齐齐地抱拳还礼。

????“咱们临渊此战，本来也不是为图朝廷嘉赏。”陶将军呵呵笑了两声，“能打出北境十年的太平日子，怎么都算是已经回本了啊。”

????大战得胜的兴奋感重新被激发了起来，在场诸将纷纷应和，场面随之变得轻松了许多。一片欢笑声语之中，唯有赤那和吕梓安彼此对视了一眼，低头静默无言。

????借天道之势，聚歼敌军主力近二十万，临渊军北境甘西之战，本身就是一场难以复制的奇迹。尽管没有官方邸传的任何通报，这个惊人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遍传四方，临渊王府上空当然也第一时间掠过了白鸽的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