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胜泯军

帐内无灯，漆黑暗沉犹如在最深的夜里。厚厚的牛皮帐布挡不住遥遥传来的冲杀声，缝隙处透进的火把光影照在张齿阴沉的脸上，不停地跳跃扭动。

????此刻陪同这位宣诏使留在帅帐内的人只有吕梓安。他微微掀开一角门帘，侧耳倾听远方的动静，许久之后，方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恭喜大人。”

????张齿抬起头，“恭喜？”

????“当众抗旨不接，若是放在白衣文人的身上，也许还可以当成狂放不羁一笑置之，但周立秋是朝廷武臣，掌领兵权，如此举动当为第一大忌，大人只要紧抓不放，谁能为其辩解？”吕梓安放下手中的帘布，缓缓回身，“这不正是您千里来此想要达到的目的吗，难道不值得恭喜？”

????张齿紧蹙的双眉抽动了两下，眸色也有些迷茫，“是啊，就算有再大的军功，也抵消不了这样的罪名。你我明白这一点，周立秋又何尝不明白？你说他……他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吕梓安踱步来到帐中的沙盘前，在黑暗中摸索着拔下了最高处的一面小旗，“他不是都说过了吗，为了北境十年太平，必须在孰轻孰重之间做了个选择。不管大人您怎么想，至少我，我心里是相信他的。”

????张齿仰首闭目良久，似乎也有所触动，可等他再次睁开双眸时，眼底依然是一片阴寒，“无论周立秋是为了什么，北境上下只听军令目无朝廷这是事实！君威方能国安，陛下终究不是先帝，若要将来江山稳固，就绝不能再继续放纵临渊王府……”

????吕梓安轻柔地笑了一声，捻动指尖将小旗扔开，转而握住了腰侧佩剑，“该怎么定罪那是后话，总得回了京城才能办。此时此地，大人应该用不着我了吧？”

????张齿微微一怔，旋即又明白过来，“你……你是想要……”

????“大乾儿郎，当战北方。我在凉州与他们两年袍泽，既然算是大家最后一次并肩而战了，想必大人不会介意？”

????此时外间的光线已渐渐转亮，张齿头颅低垂，面上表情僵硬，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不过吕梓安也只是这么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在征求什么许可，话音方落便转过身去，掀起了帐帘大步而出。

????宁关堡西高东低，但坡度舒缓，周边数十里皆为原野。北海王之所以敢于结营对峙，就是认为己方兵力占优，只需重甲推进便能破解坡度高差带来的不利。不久前那场败仗对于全营上下的影响实在不小，他极度需要一场新的胜利来洗刷眼前的颓势。

????辰初天光刚刚开始暗淡的时候，这位泯国北海王还以为只是突起阴云。但上天即将示警的流言早在营中传播已久，很快就有人发现天空中正在呈现的，就是预言中最为可怕的异象。

????“地陷了！地陷了！”

????“凶兆！这是天道预警的凶兆！”

????“不好了！上天发怒必有天谴，快逃命啊！”

????泯国兵马因为地震站立不稳，临渊军进攻的鸣镝声划破长空，四方箭雨纷飞，杀声大作。仓促之间由正面对决转为抵挡袭击，再精锐的军队也难免措手不及，更何况此时的泯军营内已是乱作一团，连第一轮攻势都未能抵挡得住，全盘溃散。

????黑烟、烈焰、血影、刀光。北海王仰头僵立，被浓烟遮蔽的日盘在他眼中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几乎吸走了他脑中残存的所有神智。惊呼、惨号和请示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昏乱中他连副将的叫喊声都听不明白，根本不能发出任何有效的军令。中枢指挥系统的短时瘫痪基本上决定了整场战事的结局，从临渊军最初发动攻势到拿下主营，居然总共还不到两个时辰。

????吕梓安率领亲兵飞速奔入战场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北海王被亲卫们拖上坐骑强行撤离，四周几乎全是倒塌的营帐、撕裂的王旗与遍地横陈的尸体，唯有数小股散落的战力犹在抵抗。

????追击残兵的赤那拍马冲在前方，挥刀直取一名仍在坚持指挥的敌将，一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长枪刺来。

????剑锋自旁侧挥出，将枪柄挑飞，吕梓安纵马而过，向他稍稍扬眉，“你小心些。将军呢？”

????赤那忙点头致谢，遥指东面，“敌军左右翼已全数切断，将军去了黄草岭。”

????吕梓安对周边说不上熟悉，但大概的方向还算知道，纵马向东奔行数里，前方已有掠阵小队迎了过来，将他一路引领至中军帅旗下。

????黄草岭名为岭，其实只算是矮林茂盛的一片野坡，远处遥望似乎无人，近前方知高及眉额的白茅丛中，已预伏了密密的步兵方阵，静静等候。

????此时各营战报已陆续由传令兵们飞驰送到，周立秋仰首默算时辰，素缨长枪紧紧地反握在掌中。

????大约半刻钟后，负责清扫主营的赤那飞骑而来，近前禀道：“将军，北海王冲出主营向西，大约已有一个时辰了，依然未见回返。”

????“没关系，他越不过西面的肃州营，就只能朝向这里折返。”

????一旁的姚广孝有些按捺不住，“将军，为何不直接前去迎击？”

????“何必着急。给这位北海王爷留些时间收整残部，岂不更好？”周立秋淡淡答道，“杨袭古还等着他把儿郎们带回去呢，多少也要让他再拼一下不是？”

????主将的镇定和平静让林中的伏兵们也耐性十足，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除了风声叶浪以及林鸟偶尔飞过以外，整片野林甚是安宁。

????未正时分，日影略微西斜，向西突围未成的泯军残部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其队形零落散乱，但行军速度还算不错。

????周立秋放过了前锋近千人，直到确认这支残部的中枢正是北海王之后方才举起手中长枪，下令出击。赤那和吕梓安的反应最快，鸣镝的尖啸声还在耳边，两人就已经冲到了半坡。姚广孝被年轻人甩在了后面，顿时一脸的不服气，赶紧拍马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