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险失先机

为了显示自己的急切和在意，吕梓安轻骑简从，只带了二十名亲随便匆匆收拾上路，在周岗的目送下扬鞭催马，飞速奔出二三十里外，这才缓缓收缰，放松了行程，一路上不紧不慢，到了夜间也不入官驿，只在旷野之中扎营休憩。

????其时已是九月十九，晴朗夜空中一轮下弦月弯如金钩。

????吕梓安仅仅列席过两场与军需相关的联署会议，尽管能看到战前准备紧锣密鼓，但还真不知道十月初一这个唯有各营主将才知晓的机密日期。此刻他站在衰草萋萋的原野之上，抬头仰望天边悬月，想着遥远的临安，想着逝去的母亲，也想着自己未来可能的变数，唯独没有想到眼前这渐次消损的月面，其实就是一场惊世之战的倒计时。

????同样的残月清辉之下，张齿沿着北境的荒凉小径拼命赶路。而数百里外的宁关堡高地上，周立秋刚刚下令结营。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根紧绷的弓弦，然而箭锋所指，却又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九月二十，泯军主力约二十万人被一路胜果所诱，稳步南下。北海王在击败了肃州营之后，又顺利地破开了甘州营的防线，正处于最为志得意满的时候。在周立秋的计划中，接下来只要临渊军能封住莫山一线，慢慢放开东南两翼，再将主营玄甲铁骑调至高地结阵，那么决战之地，就能按照事先的计划，围在最有地势之利的宁关之西。

????两个月前那一趟冒险的泯国之行，周立秋不仅探察到了敌军战备，更在泯军的内部埋下了动摇军心的引线。人为散布出去的流言，越是耸人听闻，便越是难以消弭禁止，等到罕见的地震一出，人心必定大乱，纵然是手段强硬如北海王这样的主将，也不能轻易稳住全军畏战的局面。更何况本身就是不祥传言所指的当事人，他事先越是不肯相信，届时所受的刺激便会越大，姑且不说压控大局，说不定这位主帅自己，反倒是所有人中最为惊惶的那一个。

????当然，一场战事的胜利来源于多个方面，也没把全部的筹码都放在即将到来的天时上。大规模战局不同于小型接触战，无论设计得多么巧妙，其中最为关键的部分，依旧在于实力、配合以及必不可少的后勤支援。

????扎根于北境数十年，这支军队本身的战力给了年轻的副帅最大的支持。充足的筹备，完美的布局，再加上全营上下如虹的士气，周立秋已经准备好了要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战，即便误测了地震日期，他也有充足的信心，能将来犯之敌一剑封喉。

????九月二十三日夜，大营内千帐灯火，远望灿如繁星。

????赤那手托一份战报，飞奔进了主帐，来不及行礼，先高声叫道：“将军！甘肃二州联营战报！”

????正对着帐内沙盘默然沉思的周立秋急速起身，接过战报飞快地拆开阅看，扫了几行字后，面上露出浅淡的笑容。

????“看样子，这一定是捷报！”赤那顿时松了口气，“自从泯军主力越过莫山之后，这还是他们吃到的第一场败仗。也不知此刻泯国的那位北海王爷心情如何？”

????一旁的姚广孝虽然也很兴奋，但心里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想通，急忙问道：“请问将军，北海王一路南下，您虽没敢让他过于轻松，但也费力喂了不少的胜果。所谓骄兵必败，让他一直这么得意自满下去不好吗？为什么要命两营联手出击，让他务必先吃一个败仗呢？”

????“这一仗有两个目的，”周立秋示意两人看向沙盘，耐心解释道，“其一，不能让北海王取道二州中部为南下之途，必须要将其主力完全逼到我们的口袋中来；其二，天时将到，这场败绩虽然难伤其根本，但对泯军一路得胜的士气依旧是个打击。军心沮丧之时，这上天示警的威力才会更大。”

????赤那急切问道：“照这么算来，是不是……”

????周立秋点了点头，“是。联营战报已到，我们很快就能看到泯国北海王的那面王旗了。”

????九月二十七，泯军绕过坚壁清野的甘州城，黑压压的乌甲铁兵呈一线长阵，向西碾过。

????九月二十八，甘肃两营，成功于北线合围。

????九月三十，北海王挺进甘西，准备直抵凉州城下，发现前方高地有重兵结营，但却并未后退。

????“直到此时还未察觉危机，不肯回头……这就是北海王和杨袭古的不同之处了。”周立秋立于长坡之上，风满襟袖，仰头看了看当空依旧光芒四射的红日。

????连日少眠，他的眼底遍布血丝，鼻翼两侧也有浅浅的青灰之色，但大战风云聚于眼前，兴奋感溢满四肢百骸，身体的疲倦感对这个强健的年轻人来说不算什么，他此刻脑中毫无杂念，一心只想着眼前的战事。

????然而现实终究是现实，没有那么多的幸运，那么多的如意，反倒更有可能是层层压顶，似乎永无清朗之日的乌云与阴霾。

????临渊主营外马蹄声响，遥遥烟尘由远及近，直冲辕门而来。经过两道岗哨查验放行后，吕梓安一行终于奔入了营中。

????接报后的赤那匆忙迎出，见面后一看来者的表情，心头便猛然一沉，未及多问，赶紧将他引领到了主将的身边。

????“内阁首辅亲自担当宣诏使？”周立秋的心里虽然已有准备，但闻言还是不免吃了一惊，“我临渊王府……倒还真是受人看重。”

????“这次是明旨出京，颁发四境，每道旨意的内容都一样。总之就是要约束你，不得发动大战。”

????周立秋费力地按下胸中怒意，咬牙冷笑了一声。

????“归根结底，朝廷忌讳的是‘功高震主’四个字。如今毕竟不是先帝在位的时候了……”吕梓安一脸关切之色，温言劝道，“时势不由人，张首辅既然亲自来了，不达目的必不罢休，就算你又躲去其他地方，又能躲他多久呢？”

????周立秋眸色寒冽地扫过四野连绵的营帐，面无表情地道：“泯军已经踏入我的掌中，明日便是大战之期，我身为主帅，哪里都不会去。”

????“明日？”吕梓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知不妥，赶忙又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他从凉州过来，一路上的行程算得十分精细，既要保证自己比张齿早到一步，凸显提前报信的善意，但同时又不能早得太多，以免周立秋有足够的时间避开。可是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大战触发已在眉睫，只要周立秋的运气再好上那么一点点，这几个月来小姐的百般筹谋同自己奔波往来的辛苦，很可能就会因为张齿晚到一步而付诸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