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宣帝的疑惑

室内的两人同时面色大变，张齿着急地左右看了看，有些无措。吕梓安倒是一眼瞧见北墙另开有高窗，足尖一点，疾如闪电般跃身而出。

????张青虽然是在张府中长大，但自从领受朝职后便已搬出独居，按理说夜间本不应该在这里。不过今日下值之后，他听说堂妹临颍因病被送出了宫，难免有些悬心，吃过晚膳便过来探视。张夫人一向疼他如子，如今一个月最多只能见到一两次，哪里肯轻易放走，挽留下来絮絮聊了许久的闲话，不知不觉便已入夜。

????“时辰不早，婶娘也该歇息了。”张青朝窗外看了两眼，疑惑地问道，“怎么一直未见叔父回后院？”

????张夫人笑道：“老爷好像是在前头书房待客，不用管他。”

????张青想不出什么样的客人会选在起更时分过府拜访，不禁起了好奇之心，辞别婶娘后大步流星直奔书院。院外门廊边有两个小厮懒散地坐在石阶上，见他走近都吓了一跳，赶紧爬起身请安。

????“老爷还在书房待客吗？”

????两个小厮哪里知道院内的情况，皆是神色茫然，其中一人挠着头答道：“回大爷，老爷确实是在书房，但小的……没听说有客人在啊……”

????静夜中这个音调甚不寻常，书房内室突然又传来了窗棂摇动的异响，张青双眉一皱，飞速奔上台阶，推门而入，疾步绕过了隔屏。

????只见茶室方桌上唯有一壶一杯，张齿扶案仰头，十分惊讶地问道：“青儿？你怎么来了？”

????禁军大统领敏锐的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立即锁定了北墙半开的窗扉，猱身跃出，跳过一丛花木，来到曲折向外的后廊下。

????除了廊下瓦灯发出的微光外，四周望去黑沉一片，耳边已捕捉不到异常的声响，并无丝毫可以追踪的方向可循。

????皱眉回到室内的张青面色阴沉，毫不讳言地直接问道：“叔父又在接待什么样的客人，竟然不能让我看见？”

????张齿一脸无辜，“你是不是又吃了酒？叔父一直独自在此，哪里有什么客人？”

????“别的事情倒也罢了，方才推窗而出的动静，我是肯定不会听错的。”

????“夜间风大，这窗棂摇动也能让你疑心？”张齿仰首笑了起来，神色坦然，“谁能有本事这么快从你这位大统领面前逃开？难道这京城里又来了位高手？”

????这句话倒是说得甚难反驳，张青也确实没有真切地看到什么，半信半疑地抿紧了嘴唇，最终也只能无奈作罢，怏怏地致了歉，道别离去。

????次日他只当早班，小朝会后便下值回府，练了一个多时辰的拳脚。因是武人又单身未娶，张青的日常起居虽也有人侍候，到底不怎么精细。昨晚张夫人见他穿的都是旧袍，头冠、腰带、佩囊和软靴颜色各异，完全不是一整套，顿时觉得侄儿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早便亲自打点出半车的常用物品，派人送了过来。身为晚辈，张青难以推脱她的好意，只能让府中管家收下，自己随意过去看了两眼。这半车物品大多是衣物和吃食，内中有几坛金橘酒，甚是当季应景。他难得有闲暇休憩的时间，便命人开了一坛，打算在庭院树荫下小酌一番。

????谁知酒壶未温，杯盏未动，禁军副统领便派人急惊风般地前来通报，说皇帝陛下突发兴致，非要去南苑猎场跑马。

????日常值防应对天子在禁中各宫之间移驾当然绰绰有余，可南苑却是离宫，路途安防非同小可。张青闻讯后立即更换袍服，匆匆赶去随行护持。

????宣帝的体格比起他向来多病的父皇，绝对称得上是康健。不过一位储君的勇武之气总归没有安全来得重要，剑术、射术练的都是花架子不说，连坐骑也是千挑万选，不够温顺的绝对不许牵到他的面前。至于猎场跑马追风逐云之类的活动，就更加属于张太后严厉禁止的危险行为了。

????然而这一次不知为何，咸安宫对于小皇帝突发的兴致似乎并无异议，就连他特意指明要去骑一下“紫电”都没有招来丝毫的阻止，倒让张青的心里觉得甚是疑惑。

????紫电是东宫册封那年临渊王送的年礼，极为神骏，宣帝好不容易得到母后的允准，出发时神情兴奋，专门派了人去临渊府接请皇伯父过来南苑，说是让他也瞧瞧自己现下的骑射之术。

????南苑的箭场位于一处缓坡，最近的一方纸靶设在半坡十丈外的地方。为了配合臂力不足的小皇帝，特意又前移了三丈。

????宣帝驾驭着紫电小跑了两个来回，一箭飞出，歪歪地射在箭靶边缘，自己瞧了瞧，有些失望地拨马转回，扶鞍跳下，来到在外围旁观的周元忠身边。

????周元忠笑着安慰道：“陛下已能上靶，也算是大有进步。”

????“朕还是应该再多练习才行。”宣帝抽过递到眼前的湿巾擦了擦脸，随侍的内监赶紧又呈换上另一条干净的，同时轻轻咳嗽了一声。面色依旧潮红的小皇帝被这声轻咳所提醒，急忙又向周元忠走近了一步，问道：“对了皇伯父，朕今早看兵部的简报，有一事不明，正想请教您。”

????周元忠微微躬身，“陛下请讲。”

????“先帝丧期未满，依礼需闭国自守，不见血光，不动刀兵，方为敬也。为何供给北境的军资粮草，近来反而要比平日里多了三成呢？”

????临渊王还未有反应，一旁的张青已是面色微变，忍不住失礼插问了一句：“请问陛下，这是兵部特意上报的吗？”

????“朕最初问了兵部尚书，他似乎也不太清楚，说是皇伯父直接安排的。”宣帝停了下来，敏感地看了看周元忠的脸色，“朕是不是不应该问？”

????“陛下掌理江山，但凡国事，没有什么是不应该问的。”周元忠抬手一礼，语调平稳地解释道，“我大乾并非孤立一国，周边强邻环伺，各国情势皆有不同。先帝驾崩，陛下毕竟年少，在他国看来，这算是一个可乘之机，故而边境之危，比平日更需警觉。陛下请想，如果我不犯人，人欲犯我，该当如何呢？”

????宣帝沉默了片刻，眉眼微微低垂，“皇伯父的意思是……您近来针对北境的诸多安排，只是防备？”

????周元忠似有短暂的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肯定地答道：“正是。”

????小皇帝抿了抿唇角，没有再继续追问，转身重新跳上紫电，更为用力地夹踢了一下马腹。

????张青困惑地看了看纵马远去的少年背影，转头又看向身边似在沉思的老王爷，胸中不由腾起了一片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