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四十章 依计行事

只要心中下了决定，配合前方行动需做的战备调整对于掌理北境多年的临渊王来说并无难度，再加上又有庞仲傅这个上佳的帮手，周元忠接下来几天虽然比平时忙碌了些，但也没有特别劳累，龙耀过来看诊时，对他的情况还算满意。

????吕梓安的军职不高，这趟回京也只是送信，并无其他差使要办，次日草草整饬过自己的府邸后，又匆匆赶来临渊府向老王爷请安。

????“给立秋的回信，我还要再斟酌一下。你是年轻人，久未回京，也该多跟朋友们聚聚，好生玩乐玩乐。”子侄们能懂礼节周元忠还是高兴的，但他素来行事疏阔，以前连自己孩子的晨昏定省都免了，自然也不愿拘束吕梓安，温言笑道，“若真有事要吩咐，自会打发人叫你过来，倒不用讲究这些烦琐礼数。”

????“是。”吕梓安躬身应了，稍稍犹豫一下，又迟疑地开口，“梓安有个想法，一直拿不定主意，想请大伯父指点。”

????周元忠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什么想法，你说来听听。”

????“人贵有自知之明。梓安在军中近两年，听从军令、打仗冲锋都没什么，但若是把人交给我指挥，每次都做得有些勉强。有时甚至……觉得愧领军功。”

????周元忠摆了摆手，摇头道：“立秋上次回来说过，你对军械配备、粮银调拨等军务都做得很好。这些事情可也不简单，不要以为算不上军功。”

????“那大伯父觉得……我还应该继续留在凉州吗？”

????对于这个问题，周元忠倒是认真地替他思忖了片刻，慢慢道：“事关你的前程，这决断当然要由你自己来下。不过……你若真想回京城到兵部领职，大伯父倒也支持。”

????吕梓安的表情顿时舒畅了许多，“不瞒大伯父说，对于兵部权责内的诸项事务，梓安也向一些老将军讨教过，深觉自己的所知有限，有些可以领悟，有些总是听不太明白……”

????临渊王统军多年，识人无数，又接阅过吕梓安在凉州时寄来的许多书信，为他指点过军务，对于这个孩子的长处和弱项基本上算是了然于心，原本就认为比起前线为将，他明显更适合在部衙中任职，如今见他自己也有意于此，心下甚是欣慰，起身将他叫进了书房内，挑了数本与部务有关的书册给他。

????若单论勤奋而言，吕梓安的劲头不比任何人差，也深知能当面得到临渊王教导的机会有多难得，回府后除了三餐和小睡外，研读得甚是刻苦，遇到不解和疑惑的地方便会记下来，到次日过府请安时再行询问。周元忠自幼便好读书，当年在掖幽庭时为了偷藏几本典籍不知挨过多少鞭子，对于这样勤学好问又珍惜机会的子侄自然感觉甚佳，索性在每日黄昏前抽出了一个时辰，认真为他答疑解惑。

???这几天在临渊王膝下度过的时光虽然短暂，于他而言却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不知不觉间竟有些沉溺，经常要等到庞仲傅进来掌灯提醒时，才会惊讶地发现一个时辰已经飞速而过，急急忙忙地叩首致歉，“没想到今日又劳累了大伯父这么久，都是梓安的错。”

????“孩子们好学，哪里说得上是错。”周元忠笑了一下，眯眼瞧着吕梓安的面庞，“你跟前几年比，确实变了好些。有时看这眉眼，恍惚还有几分名将的模样呢。”

????吕梓安对这句夸赞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应答的语调都有些激动，“梓安能得大伯父这样一句话，真是平生足矣。”

????周元忠深深地看了他片刻，正色道：“凡我临渊子弟，从最初启蒙开始，到后来自行建牙开府，其间念的书，学的道理，其实都差不太多。可最终的结果却总是龙生九子，品行各异。所以先帝和我，从来都不相信所谓父子一定相袭。”

????吕梓安嘴唇轻颤了一下，低头应道：“是。”

????“你父母所为，固然会影响到你的境遇，但你心里相信什么，看重什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唯有你自己才能把握。这个道理你能想明白吗？”

????这句话委实说到了吕梓安的心上，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所有杂念，真心问道：“请问大伯父，境遇冷暖，自然会影响性情。性情若是变了，本心会变吗？”

????“若论境遇，你仔细想想你祖父，他的境遇算是如何？”周元忠眸色悠悠，许多虽然久远却仍旧清晰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你若是觉得人世寒凉，那是因为没有见过真正的地狱。一个人本心若善，纵然烈狱归来，其赤子之心，亦可永生不死。”

????从临渊府回家的路途中，一场迅急的大雨突然间倾盆而下，将猝不及防的一行人从头到脚淋了个透湿。随侍在后的何成一进府门便忙着叫仆从准备换洗的衣物，但吕梓安却阴沉着脸斥退了所有的手下，连一条擦面的干巾都不接，独自一人步履踉跄地奔向了后院。

????封闭荒废已久的太夫人旧院早就是一片野草离离，蛛丝满檐。那日被他撞倒的门板还躺在原处，阴森破败的厅堂上方，隐约似乎仍有幻影在半空微荡。

????吕梓安站在杂草丛中，任由秋雨砸在身上，仿佛是在自我惩罚，同时又像是要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动摇的。为什么我每次去临渊府之后，心里都忍不住想要动摇呢？”吕梓安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淋了足有半个时辰的冷雨后，重新回到前院的吕梓安已经平静了许多。面对何成等亲随疑惑的目光，他半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命人准备了热水，简单清洗后换了一身轻便的袍服，吩咐管家取来蓑衣斗笠。

????“这个时辰，又是这么大的雨，少主还要出去？”管家觉得有些奇怪，顺口便问了一句。

????吕梓安的目光突然之间凌厉了起来，语调寒肃如刀，“你给我记住，除非是我叫你、吩咐你，否则这天儿是不是晚了，我是不是要出门，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你通通不知道，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