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战将启

时近仲秋，天高云淡。

????吕梓安站在阔别已久的临安北门前，仰头看着眼前依旧巍峨的城墙，心中感慨万千。

????十多天前，潜入泯国探察敌情的周立秋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凉州，紧接着便开始了一系列快如雷霆的紧密行动。临渊各营主将分批参加的联署军事会议连开了三日，离开时个个神色凝重却又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之情。列席了其中两场署议的吕梓安虽然不能全盘了解周立秋的军情部署，但至少算是确认了一场大战正在酝酿的这个风向，对于他接下来将要施行的计划，目前的信息量已然足够。周立秋今夏在京时安排的备战事宜，仅仅只是基于当时的推演预判，需要由周元忠来做更为精确的调整和筹措。各营主将离去之后，他专心致志地给父王拟写了一封书信，将目前可见的战事规模及前方所需的军资配合详列了下来，同时也算向主帅禀报自己正式动用临渊军令的决定。

????吹墨折笺，封口点漆，周立秋将这封重要书函放入信袋，亲手密密缝好，起身推门而出，正要开口召唤周岗，一眼便看见了等在院中的吕梓安。

????“我想龙虎将军大概需要信使回临安，”吕梓安抱拳为礼，语调真挚，“相信将军也知道，这趟差使，应该没有人比我更能胜任。”

????以吕梓安的身份和能力，派他前往京城肯定比普通的亲将更加合适，周立秋预先想到的人选原本也是他，当下便交付了书函，吩咐数语，命他连夜启程。

????时别近两载，吕梓安再次穿过朱雀大道熙攘的人流，径直赶往临渊王府。街市的繁华景象分毫未改，可他的心境和目标却已清晰了许多，胸中滚烫的欲望几乎快要冲破皮肤，喷薄而出。

????周元忠在主院书屋的南厅接见了这位自凉州而来的信使。吕梓安本身其实算是一个恭顺懂礼，会讨长辈欢心的孩子。即便是远在边境从军的时候，他每月也必定会寄来请安书信，比埋头练兵的周立秋还要殷勤。信中除了例行问候以及告知边城近况以外，时不时还会请教些军务疑难。到了周元忠这样的年岁，没有不喜欢子弟们上进肯学的，每每回书指导，眼看着他一点一点有所进益，对这个侄儿的印象也越发的好了起来。待他恭恭敬敬行完大礼后，便抬手叫起，温言问道：“你从小也算是娇养长大的，到军营历练，可还吃得消？”

????“幸有大伯父不嫌愚笨，时常书信教导。只可惜侄儿资质鲁钝，别的地方长进不大，只是觉得……这心志上稳了许多。”吕梓安躬身肃手，认真地答道，“今后侄儿必会加倍勤奋，绝不让大伯父失望。”

????周元忠显然有些高兴，抚须笑了两声，“只要孩子们肯学，老夫怎么教就行。你特意从凉州赶回临安，难道北境将有异变吗？”

????吕梓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信袋，平平整整地理好，双手奉上。

????周元忠的眸色沉重了几分，接过信袋后并没有立即打开，先道：“这一路长途辛苦，想来你也累了，回府去好好歇息一下吧。”

????吕梓安急忙躬身应诺，再次叩首行礼，却步退了出去。

????经过龙耀的精心调理，周元忠的身体状况在入秋后已算是大有起色，但依然不能过于劳神费力。庞仲傅眼见他看罢书信后一直神情沉郁，直到掌灯时分还在默默思忖考虑，心中不禁有些担忧，忍不住开言问道：“老王爷这般忧心忡忡，可是北境的情况有些不妙吗？”

????周元忠轻轻摇了摇头，将桌面上的信纸向他推了推，“你也看看吧。我虽然早料到北海王会有动作，却未算准他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

????庞仲傅急忙拿起信笺快速浏览了一遍，讶异地挑起双眉，“三公子信中虽未详细解说他的战策，但显然很有把握能将泯军主力一举击溃，老王爷为何还是这般忧虑？”

????“这场战事的规模已经远超预想，不再仅仅是边境防卫之战……”周元忠按揉着自己的额角，长长叹息一声，“无论立秋是何战策，到了最后必定是攻守易形。若是细究礼制，多少有些关碍……”

????庞仲傅一时没有想到守制的问题，不由也怔了怔，懊恼地道：“也是。边境兴兵确实诸多忌讳。防卫御敌是一回事，这围歼泯国主力怎么都是一场调动各方的大战。朝中不缺有心人，到时万一被人扣上顶大帽子，说三公子擅动刀兵……”

????无旨兴兵是个大罪名，但边境守土又是必须的，这两者之间该如何平衡，如何把握，并不是那么黑白分明一目了然，多少都有些各说其理，各凭其心。而在庞仲傅的眼里，他对于当下的临安朝廷显然没有多少信任之感。

????“老王爷，私下说句不恭的话，太后娘娘是个不太明事理的，您在朝中辅佐少主，局面原本已经很艰难了，这要是再……”他纠结地停住后半句话，闷闷地道，“以属下的小见识，您还是回信劝阻三公子，最好谨慎稳妥为上吧？”

????周元忠眸色幽深，定定地看着书房墙边挂着的那张朱红铁弓，静坐良久，方低声问道：“仲傅，你可知道先文帝当年封赏王位时，为何要将‘临渊’二字赐给我？”

????“属下一直以为……这只是随了临渊军的名号……”

????一缕清淡悠远的思慕之色掠过额间，周元忠的表情慢慢由犹疑转为坚定，“我的先生曾经教导，男儿之风骨，不在于权势，不在于富贵，更非圆滑处世安身立命。临渊之重，重在保境安民。”

????庞仲傅的嘴唇不由颤抖了一下，略有不安，“可是老王爷……”

????“你也是军中历练出来的，当知斩落泯军主力，至少能给北境带来至少十年太平。”周元忠的双眸已是一片澄静，苍苍白发无风而动，“十年……北境儿郎能少流多少血，边城百姓可得多少安稳？先帝一生仁厚，他若还在世，必定也不愿意看见我拘泥于一点礼法，就这么缚住了立秋的手脚。”

????庞仲傅的眸中微微浮起泪意，用力点头，“是，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