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争执

被他拿下的岗哨距离主帐不过数步，帐顶上沿垂挂下来的流苏、密插在周边的旗帜和几丛茅草的阴影交合起来，足以构成一个让周立秋暂时隐身的地方，唯有离开灌木丛之后的几步路会暴露在右手边岗哨的视野中，必须特别小心。出于谨慎起见，他先蹲在原地探出半个头观察了片刻，耐心地等待对方将头转向另一边时，方才闪电般地移动到了营帐边，将身体轻巧地蜷了起来。

????中军帅帐的布体扎缝严密，并无空隙。为了能看到里头的情况，周立秋抽出腰间匕首，极为小心地沿着线缝轻轻割动，刚刚划出半指长的小口，帐内突然传来一声暴烈的怒吼，惊得他差点将手中的利刃向前方多递了一分。

????“你说什么？叫本王暂时按兵，把准备了足足两个月的行动停下来？”

????“王爷稍安。”相比于北海王的暴怒，杨袭古的声音要温和许多，“下官只是转告陛下对您的建议而已，话还没有说完，您又何必急躁呢？”

????周立秋趁着他说话的时候，屏住呼吸，将自己的一只眼睛缓缓贴在布缝上，视野虽然有限，但还是能看到大半个帅帐。

????北海王背对着后方，冷笑道：“这到底是陛下的建议，还是你杨大人进的谗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本王前脚离开京城，后脚就有乱七八糟的奏本朝着陛下身边飞了！全都是些陈词滥调，什么暴虐好战，有伤天和……杨大人，你是担心自己多年战之不下的临渊军，会被本王一举攻破吧？”

????帐内出现了一阵既难堪又压抑的沉默，无论是杨袭古的亲随还是北海王的副将，但凡在帐内的人都把表情控制得如同铁板一块，牢牢盯着前方的脚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的样子。

????默然良久之后，杨袭古徐徐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王爷，您真的认为现在是进攻大乾最好的时机吗？”

????“当然是。杨大人一向自诩为名将，这句话也亏你问得出口？大乾主少国疑，周元忠为了控制皇权守在京城一步也不敢动。这样的时机简直是百年难遇，大人你为了挡我的路居然会装作看不出来吗？”

????杨袭古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与临渊军在边境对峙近十年，可谓知之甚深。临渊军战法飘逸灵动，其各营主将之间配合默契，绝非单靠周元忠一个人。”

????“哼，杨大人在临渊军手上一直没有讨得了好，为了自己的颜面，就这样吹嘘敌手？”北海王也跟着站了起来，满脸讥讽之意，“我承认周元忠算是有点本事，可如今大乾朝局不稳，这位临渊王的心思恐怕都不在边境上。他精心调教的大儿子死了，匆匆忙忙把小儿子放过来蹭军功，如此大好的机会，本王若是因为你心生嫉妒就白白放弃掉，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呢。”

????两人对敌已久，杨袭古对他极为了解，并没有被这句话激怒，耐心地劝说道：“古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王爷初领泯军帅印，请问你可算得上是完全知己？至于对手，临渊军各营分布何处，主将是谁，擅长什么战法……这林林总总，王爷真的心里有数？”

????“本王心胸宽大，曾在营中效力的老将全都留了下来，一个都没有逐出。想要知道什么，不就是问几句话的事吗？”

????“听他人转述与自己全盘把握，这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杨大人这意思是说只有你才能全盘把握，叫本王赶紧把帅印还给你，是吧？”

????“无论您信与不信，在下此次前来绝不是想要夺还什么。可是王爷，动用我全部主力进攻大乾……这样关乎国运的大事，我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不加以阻止。”

????“是吗？杨大人你想拿什么理由阻止？”

????“我无须多问，就能推断出王爷预定的目标在哪里，莫山，肃州营，对吗？它确实算是临渊军最弱的一环，王爷一战而胜甚至数战皆胜都是有可能的，但那又怎么样呢？到了最后，你能把大乾北境防线完全撕破直入其腹地吗？如果不能，战事必然隐入胶着，这一两次的胜果，对我泯国到底有什么真正的好处？”

????“一两次胜果有什么好处？哈哈哈，杨大人你领军之时，面对临渊军几乎没有怎么赢过，当然不会知道手握胜果是什么滋味，又有什么真正的好处了。”

????两人唇枪舌剑辩到此刻，彼此的语调都已经比开初尖锐了许多，连一直力图镇定的杨袭古，眉间眼底也不禁迸出了一点火星，全靠在帐内不停地踱步，才渐渐压平自己被挑起来的情绪。

????“我与王爷相识于少年，以前曾经做过朋友，最终却又变成敌手，争争斗斗这么多年，现在若说此事无关你我之间的嫌隙，想来王爷也不会信……”

????北海王面无表情，语调阴冷，“你不用跟本王提过去的事，年少痴傻的时候谁都曾有过。但本王现在没有那么笨了，你说的话，我半个字也不信。”

????杨袭古无奈地叹了口气，向他走近两步，眸色极为恳切，“我泯国铁骑的确勇猛善战，但是大乾临渊……那也不是一场两场败仗就能被你击破的对手。全军南下，不留余力，王爷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吗？”

????“阮大人放心，本王对临渊军肯定没有丝毫轻敌之意。恰恰相反，正因为本王知道他们的实力，眼下这个朝中不稳又没有主帅的机会，才显得更加难得。”

????杨袭古唇间血色渐淡，微微咬住了牙根，“看来王爷已经坚信自己踩中了临渊军的痛处，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头了？”

????“杨大人如今已不是泯军主帅，一应军务跟你也商量不着。”北海王神色傲然地扬起了下巴，“本王主意已定，绝不更改。”

????杨袭古终于急躁了起来，语调瞬间转厉：“可是陛下已经建议……”

????“陛下最多同意你来见我而已。他若真的下定决心按兵不发，杨大人你直接宣旨就是，又何须费心费力地劝说我？”北海王毫不在意地一挥手，喝令左右，“军务繁忙不能多陪，来人，替本王送客！”

????离帐门最近的两名副将急忙疾行两步，各自掀开了半幅毡帘，低头躬身，“杨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