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三十三章 接头

周立秋用力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他心里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也清楚当前情势容不得随性胡来，唯有咬牙忍住胸中翻腾的血气与怒意，逼迫自己转身。

????由于杨袭古意料之外的出现，再加上城中该看的地方差不多都扫过了一眼，已经无须在外多加停留，三人便退回了小巷中，沿着来时之路返回。

????此刻已近正午，来往人流渐稠，十之五六的青壮都穿着兵士军服，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校尉级的军官。周立秋知道行进太急会招人耳目，刻意把脚速放得跟路人一样，时不时向左右看上几眼，如同在闲逛一般。

????走过十字街口，他的视线在即将转向的时候掠过了垂直相交的一条小巷，巷口飘闪而过的人影蓦然间闪入眼帘，令他脚下一顿，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可是定睛再看过去时，巷口却已是空空荡荡，似乎只是恍惚之间出现的幻觉。

????“少爷，怎么了？”

????周立秋没有回答，在原地沉默地站了许久。

????前方的周立秋回头瞟了一眼，两人急忙分开，加速赶上。

在大乾派出的所有谍探中，曾凡铠可以算是顶尖的一个，可他的主要活动范围是在蓟都，对磐城也仅仅只是大概了解，城外的泯国大军主营更是在他的能力之外。周立秋此行若想更深入地了解到军事上的消息，尚需联络几年前安插进营中的另一位谍探。????

前几日丰沛的雨量在马店的大院内残留了好几摊积水，来往的行商们又不讲究，到处踩着湿漉漉的泥脚印，看上去甚是脏乱。赤那带着扮成伙计的亲卫们大致清理了一下，在院子南厢外搭出草棚，摆了条案，放上四个青瓷的酒坛，一副约好了买家正等着试酒的样子。

????事先约定会面的时辰已经过去了好一阵，想见的人还没有人影，倒有两个来提取其他货品的本地商户注意到了这边，先是远远站着瞧了一阵，最后干脆走进了草棚主动搭话。赤那不想让他们多问，直接拍开一个酒坛的泥封，倒了两碗，邀请二人品尝。

????两个商户高兴地接过，认认真真地先尝了一口，咂咂嘴又饮下半碗，显然都很喜欢。

????“这酒真是不错！你们楼漠人就是会酿酒！”夸赞过后，其中一人好奇地问道，“兄弟面生，好像以前没来过？”

????赤那一脸自信，“我们家的酒好，以前一进草原就被抢光了。今年那边打成一团，局势越发不稳，做生意的人谁敢去啊，就改走这条线了。”

????“那怎么不去大乾呢？”

????赤那嘁了一声，“大乾的人娘们兮兮的，只喜欢喝果酒，哪儿咽得下这么烈的！不好卖！”

????泯国人最自傲的就是能饮烈酒，闻言都笑了起来，气氛甚是和谐。

????这时一名穿着泯国军服的瘦高男子走入院中，稍稍扫视了一圈，迈步走向这边。赤那忙将开封的酒坛塞进一个商户手中，笑道：“见面有缘，这是一点小礼。我们的买家来了，怕是不能再多陪二位。”

????这两名商户正打算跟他询个价购买一些，回头一看，原来竟是军中采买的，当下不敢多言，笑着道了谢，转身离开。

????前来与赤那碰面的男子名叫武平，生在北境山里的猎户人家，父母都死于边患战乱之中，他便投了军。因为会学泯国口音，人又机灵，被甄选出来做谍探，伪造户籍混进泯军营中两年多，已经做到了什长，虽然离高层信源还差得很远，但至少也能知道些大面上的消息。

????“我揽下买酒的差使倒是很顺利，偏偏出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新来的金吾子，”武平知道自己来迟，长官必然担心，假意品酒后先解释了两句，“他说自己才来不久，对磐城不熟，非得跟我一起同行，叫我引领他逛逛。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把他甩开赶过来的。”

????泯国朝廷注重军功，武臣地位也高，蓟都权贵家都愿意让没有世职的次子们自带亲兵进入军中，若站得稳，这就是一条晋身之途，即便不太适合或待不下去，走这一遭增加些资历也没什么坏处，于是渐渐便成了风尚。对于这些身份虽高但大部分不会留驻的世家少爷，泯国大军中一概称之为金吾子，将他们单独划成了一个类别。

????“这么不巧，也是没办法的事。”赤那安慰了一句，正要开始询问，突然看见周立秋从院外大步走了过来，正色道：“少爷来了。”

????周立秋一眼看见个穿着军服的人站在赤那面前，也能猜到是要碰面的谍探，一算时辰竟比预定的延迟了许久，不禁有些担心，赤那急忙简略地向他解释了一下。

????“既然有金吾子同行，你也不能耽搁久了，咱们长话短说吧。”周立秋关切地拍了拍武平的手臂，向他笑了一下，“北海王最近的动静如何？”

????武平以前是低阶兵士，之后又做了谍探，第一次见到如此高阶的长官，神情不禁有些激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方才答道：“回少爷的话，北海王已经过来快半个月了。磐城比军营中舒适太多，若按一般的习惯，他应该会留居帅府，可这次却只歇了一晚，第二天就直接进了主营，亲自监督操训战备，抓得很紧。军中纷纷传言，他所准备的……肯定是一个大动作。”

????周立秋拧眉思索片刻，喃喃道：“要是能混进去看两眼就好了。”

????曾凡铠等人闻言都吃了一惊，反倒是武平比他们镇定，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只要少爷吩咐，我自然愿意做内应。但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什长，大营内外重重哨卡，每一步都可能出岔子，风险实在不小。”

????赤那素知周立秋不畏冒险的脾性，他听到武平这样温吞吞的说法，那简直就相当于此事可办的意思，赶紧摆了摆手，压低声音强行插言：“这已经不是风险大小的问题了，我觉得……”

????他话还未完，马店场院入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道甚是清晰高亮的声音，听上去颇有惊喜之意，“哎呀武平，找到你了！这儿明明是城东，你干吗说成是去城西提货？幸好有人给我指了路。”

????武平脸色一变，快速掐住自己的虎口稳住心神，转过身时面上已挂起笑容，躬身赔礼道：“此地太过嘈杂，哪儿是何公子该来的地方。我不是请您在福荫酒楼稍等吗，帮长官们提个货费不了多少时间，下午一定能带您去怡红院。”

????曾凡铠等人这时已猜到来者必定是与武平同行的那名金吾子，瞬间便将自己调整成了酒贩的状态。赤那提坛斟满一碗酒，笑道：“武军爷，这位也是军中的长官？那刚好，尝尝我们的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