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京后

张齿奉召快步走过偏殿边廊迈步而入，至座前行礼。

????张齿行过礼后，她一面命人给兄长看座，一面语调略有不满地道：“皇儿今日迟迟未来咸安宫中请安，哀家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周立秋回来了，说是太高兴，在朝阳殿里跟他聊得忘了时辰……难道兄长不知道这个消息吗？”

????张齿神色平静，“臣自然知道。龙虎将军回京，凉州早有前哨报备，进城后他必须先去兵部述职，署衙也已经转报过内阁。”

????“你不是跟哀家说，周立春死了，临渊王府就倒了一半吗？现在还不趁势而为，难不成要等着周立秋的羽翼也长起来？”太后眉间怒气横生，说着说着便咬起了牙根，“武臣参政，这是多么大的忌讳。陛下年少难免疏忽，可兄长你并不糊涂。怎么一直到现在都未见你多说过半句话？这也太沉得住气了！”

????“请太后娘娘不必过虑。先帝与临渊王的情分不同一般，陛下又登基未久，大家都想要静，臣也不能逆势而为，自然还是跟着先静下来的好。”

????宣帝登基之后，在朝堂上不折不扣地遵循着遗旨，凡有大事，议决之前总要先问临渊王的意思。这样的情形其实已不仅只有太后焦躁，张齿的心中也早就忧虑难安，但眼下显然不是将暗流翻到面上来的最好时机，故而对太后的不满只能先行劝慰：“陛下年少，初登龙位，一开始难免会这样。但他毕竟不是先帝，有些想法并未根深蒂固，肯定可以慢慢扳过来，只不过需要多些耐心，要等待时机罢了。不瞒太后娘娘说，臣原本是想了几个法子，自信能够逐步削减临渊王府的声势，最终一举灭下。但陛下这旨意一下，许多原定的安排，现在已经不太合适了，若是强行仓促施为，只怕会适得其反。”

????太后冷哼了一声，“哀家就不明白了，周元忠以前很少介入政务，兄长可是十多年的内阁首辅，这朝政上的事，难道还斗不过临渊王？”

????“娘娘想得未免有些过于简单，眼下的难点其实并不在这里。”张齿摇头叹了口气，“以具体朝政而言，老王爷未必是臣的对手，可凭他的身份，但凡要动一丝一毫，总得以陛下的名义才能下旨吧？我大乾以仁孝治国，这才多久呢，就擅动先帝遗命的托孤老臣，陛下册封的亲王，娘娘您想，陛下的名声还要不要？”

????对于太后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宣帝的利益更加重要，听了张齿的解释一时也呆怔无言，愣了好半天方道：“照你这么说，咱们的手脚早就已经被先帝和陛下捆得死死的，这是解不开了？”

????张齿此时心里也不大有底，但表面上仍要力图镇定，淡淡笑了笑，道：“娘娘也不必沮丧，既然不能短时功成，那就只能耐住性子，从长计议。老臣身为内阁首辅，自当以陛下为重，必定会细细思谋，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安稳住我临安朝堂。”

????太后在咸安宫向兄长的抱怨并非过于敏感，对于周立秋的这次进宫觐见，十四岁的大乾新君确实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兴奋与欢喜。宣帝正处于最为活泼好动的年纪，父丧的悲伤和为君的压力已让他整整闷沉了好几个月，既不得舒缓，更无由发泄。周立秋是他最喜爱的堂兄，总能为他带来深宫中难得的欢畅时光，他自然希望这份感觉能够得到延续，不知不觉间便将两人的相处模式切换到了以前，一等到周立秋阶下行礼完毕，便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闹着要出去踏看暮春风光。

????然而北境归来的龙虎将军，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所顾忌、行事随性而为的临渊三公子。兄长离去之后他便养成了将自己代入其位的习惯，曾过耳不闻的那些提点和教诲，此时回想起来一字一句都如此沉重，令人倍觉酸楚。面对像往日般依偎过来抱住他手臂的小皇帝，周立秋抽身后退了一步，拱手为礼，“陛下贵为天下之主，君臣分际为重，微臣入朝阳殿见驾叙职，岂敢放肆？”

????宣帝怔在当地，抿起了唇角，眸中有几分失望，“立秋哥哥，怎么现在连你也跟那些朝臣一样，总是想让我端端正正，闷得喘不过气来才好？”

????对于宣帝的压力与惶恐，周立秋也不是不能理解，轻轻笑了笑后，换了语调聊起北境风土，又呈送上从凉州带来的异族一些小玩意儿，以此转移他想出去玩耍的心思。

????宣帝在这方面极易满足，很快就又高兴起来，一件件地把玩着小礼物，同时开始向堂兄絮絮地倾诉听政后的一些烦恼，直说到殿值官近前提醒方惊觉时辰已晚，这才恋恋不舍地准许龙虎将军告退，临行又叮嘱他多多进宫。

????凉州一行人是在当日辰末进的城，周立秋先去了兵部，再请旨进宫，又在朝阳殿盘桓停留了这么久，等到再走出西华门外时，日昳已过，天色微黄。

????朱雀大道两边店铺正纷纷收市，再过半里之地便能看见医馆的招牌。周立秋提前拨转马头，避开了这条繁华主路，穿过小巷绕行。

????即使石珀威不在京城已有一年之久，那三间乌木白墙的药坊门外，已不可能出现他的身影。

????可是周立秋依然想要躲开。不看，不思，不念，不提及，不触碰。唯愿流逝的时光能够转变为细碎的针脚，就此将开裂的伤口密密缝上，隐藏搁置在心底深处，假装它已经开始愈合，不再如最初那般疼痛难忍。

????临渊王府这时也早就得到了三公子正在回程路上的通报，周元忠面上看不出什么，依旧端坐书房，如往常般在灯下翻阅兵书。倒是庞仲傅有些沉不住气，从后院到前厅，出去张望了好几回。

????“立秋以前也时常整年整年地在外头游荡，从没见你这样盼过。”周元忠终于忍不住放下书卷，瞟了他一眼。

????庞仲傅自己也怔了怔，感慨地道：“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年过得不大一样，好像比往年要长了许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