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零九章 宣帝的庇佑

宣帝微微抬起手，打断了他为周立春的辩护，“皇伯父不在，朕也知道都不容易。可是……忌讳终究是忌讳……”

????张青胸口顿时一紧，惶然地抬起头来。他一向都不太善于言辞，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背心瞬间便急出了一片冷汗。

????宣帝的视线却已从他的身上移开，转向旁侧的掌案内监，以目示意。

????内监躬身领命，手捧一卷黄绢走下金阶，递到张青的手中，又却步退开。

????“这是朕在皇陵下的旨意，”宣帝看着张青一脸茫然的样子，淡淡笑了笑，“诏命临渊世子调用屏山营，所以这皇家羽林出兵，奉的仍然是朕的旨令，张卿明白吗？”

????张青方才虽然一时愣住，但也不至于听到这里都反应不过来，心口微微有些发烫，抱拳大声应道：“微臣明白。陛下的圣意，杨统领也会明白。”

????宣帝轻轻点了点头，神思有些倦怠地摆了摆手，向后靠去。内监们知道他近来身体愈发虚弱，急忙围上前服侍他躺下。

????张青不敢再耽搁，叩首退出，赶回禁卫府匆匆安排了一下，带着两名亲随飞骑直奔东门，将部属留在城门内等候，自己快马加鞭，一路须臾不停，近晚时分便赶到了屏山营。

????身为帝都周边的驻军，皇家羽林向来非圣命不出。周立春执有先帝御令，宣帝对临渊王府的恩信也毋庸置疑，故而杨卫光当天出兵时并没有想太多，直到此时接到张青亲自补递的诏书，他才意识到其间竟有微妙难言的禁忌，不免有些后知后觉地惶恐起来。

????“皇家羽林自始至终奉的都是圣命，陛下比谁都清楚，屏山营协捕重犯的功劳，朝廷也会嘉奖。”张青将圣旨放到杨卫光手中，安慰地一笑，“以杨统领的严谨，我相信必定不会有什么流言传出，是不是？”

????杨卫光快速回想了一下，兵士们自然不用在意，能知道具体奉行了哪道令的人只有自己和副手两个，心中顿时又舒缓了下来，忙将旨意向头顶举了举，再叩首起身，笑道：“临安封城，兄弟们都是心焦如焚，能奉旨协力缉拿大罪之人，实乃我屏山营之幸，不敢愧领朝廷嘉奖。”

????这两人都是武臣，能尽力把话说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张青明早必须当值，此刻急着赶回，当下便不再客套，行礼告辞离去。

????禁军大统领的坐骑当然是最好的良驹，他单人往返速度更是惊人，赶回临安城下时，方到二更。留在城门内的两名亲随听到上峰声音，忙与金山卫值守的官兵一起将城门打开少许，放他进来。宵禁后的街面上早已宁寂无人，亲随执灯奔行在前，马蹄踏地的声响异常清脆，三人奔出巷道转弯，前方百丈外便是统领府的正门。已是夜间，大门自然紧闭，檐下也未悬灯，隐隐约约能看见门前有一团黑影，似乎是靠着石阶蜷身而坐。

????大约是听到了马蹄的响声，黑影一下子跳了起来，朝向这边快步奔来，高声叫道：“张大统领！”

????“赤那？”张青急忙翻身下马，借着亲随举起的灯光，瞧见赤那满面是泪，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不由吓了一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统领……你得拦着我们世子……”赤那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跪了下来，嘶声哭道，“求求你……千万要拦着我们世子……求求你……”

????黄冶暗中到访临渊王府是在正午，周立春和赵凌雪在庭院中深谈之后回到屋里时，恰好是龙耀事先预定要开始解毒的时间。

????万事皆已齐备，但三名医者只需要看一眼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心里就都已经明白他们最终的决定。

????“敬彦虽然说得还算清楚，但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半点差池，立春不得不请医者相助……”

????龙耀快速抬起一只手止住了他的话音，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来没有教过任何人自伤自身。无论世子想说什么，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说罢，他将手中的木盒放在了桌案上，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石珀威难过地在后面追了两步，又迟疑地停下。

????周立春似乎并不意外，垂眸片刻，将视线缓缓投向石珀威。

????石珀威站在原处未动，凝视着木盒上暗红色的血渍，泪珠自眼睫上滴滴坠落，浸湿了衣角。

????“珀威也曾去过北境，见过沙场，当知兵祸过境，尸骨如山，围城之时，一日如年……”周立春抬起手，郑重行礼，“此事我的心意已决，还请相助。”

????石珀威抬起双眼，未曾回答，先怔怔地看向赵凌雪。

????赵凌雪紧紧靠在夫君的身边，面颊上早已满是泪水，但她却没有避开石珀威的目光，几乎是轻不可辨地点了点头。

????石珀威紧紧咬住下唇，转头透过半掩的门又看向里间。

????周立冬依然闭目躺着，安静得如同沉睡，安静得一无所知。

?????这美好的一切即将成为追忆，等今天过去，等立冬醒来，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原谅自己，永远。

????“我知道自己请珀威相助，会让你无端背负重担。”周立春低下头，慢慢打开手里的小木盒，“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告诉他们，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要让他们知道。”

????说罢，他取出蛇胆，不敢再多看赵凌雪一眼，快速地放入了口中。

迈出了最为关键的第一步之后，接下来的事似乎变得简单而又麻木起来。

命人搬来行军床，周立春躺到二人中间，他伸出手分别握住立秋立冬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赵凌雪再也承受不住，率先跑出了屋子。

石珀威给立秋立冬重新施针解开了封闭的心脉经络，希望能在解毒成功的同时，也尽可能地减少周立春渡让气血时的负担。这样一直忙碌到夜幕沉沉合拢，他才无奈而又绝望地停了下来。

????其实心里早就明白师父是对的，医者可为之处终有极限，再怎么不愿接受，再怎么拼命挣扎，最终的结果依旧无法改变，不过都是徒然拖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