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颗大白兔 第四章

我死死握住发颤的手，一步一步挪到大厅。

谢先生没抬头：“回来了？洗个手先吃饭吧。”

“不用了，您有急事就先说，我还有考试，想回学校再看看书。”

谢昭终于抬头，眼里透着不悦，他讨厌被人拒绝，他喜欢的是掌控全局的快感。

我好像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疯了，随了谢昭的性子，拜谢昭所赐，现在没进精神病医院都是我福大命大。

他盯着我：“我打算送你去国外进修商科，你做个准备学学英语考雅思托福。”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也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这不是商量，你只需要服从安排就可以。”

听到这话我气笑了，什么叫服从安排就可以？什么叫不是商量？

“您是因为没有儿子才退而求其次选的我吗？”

谢昭听见我这样说眼神逐渐从不悦变化到冷漠。

“谢叔晔，不要忘了我是你监护人。至于有没有儿子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这学期结束你就直接过去吧。”

“谢先生。”我尽量保持冷静：“我不会去，您要是想要有继承人那么就再去生一个，我不想念商科，要是您执意送我去也可以，但是质量我不能保证，要是那时候您尚在人世，看到在我的带领下您的公司走向破产想必您也不会开心吧。”

谢昭气场全开，大厅里冷气十足，不是我非要气他，只是他从来都不明白我不是工具而是一个独立的人，人是有思想的。

“谢叔晔，你的存在就是接手谢氏，我不会再有孩子，这是你的责任，你必须要完成。”

“什么叫我的存在就是接手谢氏？谢先生麻烦您搞搞清楚，我是一个人不是你的附属品，我凭什么非得按照你的想法来？我告诉你，我不乐意，也不去！不然您就亲眼看着谢氏破产吧——”

“啪”！

谢昭的巴掌直接就呼上来了，没有给人半点反应的机会，我捂着火辣辣的脸依旧瞪着他，大概是被我瞪烦了，谢昭直接吼道：“谢叔晔！”

“谢昭！”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凝滞起来，谢昭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滚出去！以后你不要再用谢氏一分钱，我也不会再管你。”

我转身就走，出门时李叔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后回去了。

望远路46号的牌子依然是灰褐色，上面还有我小时候的涂鸦，因为不喜欢所以我以为只要把它抹掉后里面就没有谢昭了。

长大后才知道那个做法蠢到极致。

出了门我立刻把谢昭打给我的钱转到另外一张银行卡里，万一他冻了我银行卡呢，到时候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

其实关于接手谢氏我是可以接受的，但凡他不要用极端的方式就可以很好商量，我一定会答应，只是可惜了，他手段越强硬我就越叛逆。

我扯了扯嘴角感觉有些僵硬，脸上应该肿起来了吧。

要回学校吗？出了望远路，我有些迷茫，现在是七点，回去乘地铁得一个多小时，我烦躁的甩了甩头。

为什么就一定得是我？为什么我就得是谢昭和杜媛的孩子？为什么我必须承受那么多我不该承担的东西？

想到这些我感觉鼻尖酸涩的厉害，没来由的想哭，自从我有记忆起，谢昭和杜媛就已经在争吵冷战，两人纠缠了近十年，我不懂,既然当初没有爱那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让我成为他们感情中的牺牲品。

望远路僻静，几乎没有行人，我蹲在一个角落用胳膊圈住头，以前在谢昭打完我之后就会条件反射的做出这个姿势，心理学上说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暗示，我觉得挺对的。

本来挺难受的一件事，但是我突然感觉脑袋上似乎有个异物，在我抬眼时就看见宋衍蹲在我面前，手还放在我脑袋上。

“让我看看哪个小兔子晚上不回家就跑出来了？”少年声音很轻，语速很慢，听起来很温柔。

我闷着声音反驳：“哪有晚上，明明才七点。”

我没抬头，左半边脸感觉已经肿的很高了，样子应该很丑。

宋衍温着声音：“那我送你回家？”说着他拽我起来时因为角度原因就看见我左半边脸了。

他声音突然变冷：“怎么回事？”

我没说话，该怎么解释呢？因为不接受出国深造所以被打了？这么说好像是我太任性了。

等了好一会，见我不吭声他叹了口气：“今晚回家还是回宿舍？”

我没家，我在心里说。但我在嘴上还是说宿舍。

宋衍应了一声后就带我往望远路旁边的一条路上走，栖霞路，他边走边解释：“小姑娘成天带着伤怎么得了？得清理一下伤，不然得拖很久才好。”

进入一个小区后我才反应过来：“这是？”

少年按了电梯后才说：“学校医务室已经下班了，附近诊所有点远得打车过去，我住的地方刚好有冰块，就近原则。”

“奥。”

“不怕吗？”

我仰着头：“什么？”说完后我才反应过来，是去别人家。

然后我摇了摇头慢吞吞回道：“我很能打的，你不是我对手。”

宋衍自从看见我脸上的伤之后脸一直绷的很紧，在我说完那句话后他表情有些放松，嘴角弯了弯，点了点头居然一副很认同的样子。

打开门后我原以为会有他的家人结果冷冷清清，我转头盯着他：“？”

他关上门飞快的走进厨房：“这里就我一个，我家里人住在宣城，你先坐，我去找冰块。”

我扫过整个客厅，房屋装饰很素，看着没什么烟火气。

我坐在沙发上才慢慢思索起来谢昭刚才说不会有孩子的事。

那是怎么回事？他生病了？

没等我想清楚宋衍就拿着冰块走过来，当冰块和我左半边脸接触时我打了个激灵，宋衍皱着眉，小心翼翼的拿远一些：“很疼吗？”

“没，就是不太舒服。”

说完我就自己捏着冰块敷，宋衍依然皱着眉去翻找东西了，等他回来时手上提着一包东西，我仔细看了一下：阿莫西林，头孢克肟，青霉素，罗红霉素，尼美舒利，布洛芬缓释胶囊，双氯芬酸钠缓释胶囊……

“……”

“如果冷敷没用这里还有药。”

“……有用的有用的。”我忙不迭的回道。

如果吃药那我宁可肿着。

宋衍看着我的表情低声笑了一下：“脸都皱成包子了。”说着把化了的冰袋放回去又拿了一个出来。

然后他没再说话，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沙发扶手。

过了好久，就像一个世纪左右吧，客厅里静悄悄的，无缘无故的寂静放大了人崩溃的情绪。

我瘫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没等他回应我继续说着：“可是宋衍，我没家了。”

虽然我语气和平常一样，但是我自己都能听出来我声音是颤着的，还有些哽咽。

灯光有些刺眼，我右手搭在眼睛上，左边脸颊的滚烫和水袋的冰冷碰撞产生异样的感觉让我有些恍惚。

我感觉到我旁边沙发凹陷进去了，宋衍轻轻的抚着我头发。

“大白兔，以后你有家了。你在哪，我在哪。”

听到宋衍的话我开始控制不住的掉眼泪，他倾身将我揽在怀里，手轻轻在我后背一下一下顺着。

“哥哥……”

宋衍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有些事已经成为既定那就不要想了，也不要在乎了，人活着不过百年，不要让自己难受，因为不值得。”他顿了顿：“你难受我心疼。”

少年看着很冷，但其实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哭到最后我睡过去了。

梦里在我试图摆脱那份桎梏走向虚无缥缈的黑暗时，远处好像有人在喊我，声音恍惚，我听不清，但我转身就看见宋衍在我身后，于是我回了头。

……

早上我醒来看见陌生的天花板，反应了三四秒才想起来是在宋衍家里，我划开手机已经七点了。

冰袋应该敷了很久吧，我摸着已经消了肿的脸想起昨晚大概是宋衍抱我进来的。

出了卧室我才发现宋衍在打电话，他转头看见我以后就挂断了电话。

“脸怎么样了？”他说着走近想看时，我及时开口：“没洗漱呢。”

收拾完就去了楼下早餐馆，餐厅不大，宋衍记得我的喜好，点了一桌子早餐。

最后实在吃不完我就打包带走了一些，到学校的时候我依然有些恍惚，感觉从昨晚到现在都是一场梦，可是梦总会醒。

周一榜单公布出来，宋衍689，高我一分，所以他下次不会少写一道填空题了。

我有些愤愤不平，不过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可抱怨的，旁边的宋衍换了一套数学题，我也摸出尘封的语文卷子开始看。

……

……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高考也越来越近，转眼已经一年多，我和谢先生之间自从上次谈判未果后没再交流过，只是生活费却没断过，杜女士后来找过我，又是一番争执后不欢而散。

我看着墙上高考倒计时，距高考100天。

我依然在7班，高三后半期几乎天天考试，一天四场，第二天继续讲卷子，强度很高，已经麻木了。

只是在这麻木中如果有人同我一起奔向共同的终点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写完理综，我揉了揉眉心，旁边的宋衍依然在看英语，他的下颌线在少年与青年之间过渡，阳光洒下，少年头发泛着金光，校服拉链大剌剌的敞着，看起来散漫又阳光。

阳春三月，柳絮漫天，谁因为思绪晃了神，动了心，从此走不出红尘。

距高考85天。

班里寂静无声，全是笔尖和纸页的摩擦声，只是墙上又加了一条横幅：挺住，意味着一切。

……

距高考46天。

班里有些同学逐渐奔溃，有些人陆续回家，有些人依然守在一线。

青春为马，不负韶华。

……

距高考1天。

李松搂着杨吉眼里泛着湿意，他一直念叨着：“珍重珍重。”

宋衍悄悄的握住我的手低声说：“一起登顶待拂晓，一同邀月揽星河。”

我抿着唇，离别总有愁绪，饶是以后会在一起也还会受其他人情绪的影响。

高考当天，考场上时间匆匆，我写完英语作文后就开始发呆，直到出了考场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

我兵荒马乱的青春，好像结束了。

……

等待高考成绩的时候我倒不是很焦虑，宋衍看着也挺散漫，我们一起去了青城，走马观花的游玩，等一大圈回来后已经到了高考放榜的日子。

宋衍701，省状元，我差了两分，位居榜眼。

自从和宋衍待在一起后我的性格变了不少，何苑高考前还在感叹我锋芒收了很多，看着身上终于有了烟火气，这些是我自己没有注意的。

高考志愿我折中读了a大金融，遂了谢先生的心，也算是个比较好的结果吧。

后来我也才知道谢先生积累成疾，是个癌症，只是发现的比较早，治疗效果应该会好点。

只是家暴这件事我永远不会原谅谢昭，我的父亲。

关于当初月考的那个赌注，宋衍说让我相信自己是有人爱的，也是值得被爱的，他说我只需要相信，其他的他来实践，我觉得我可以信一次，也想信一次，因为那个人是宋衍。

一个从幼年起就在我身边打转，直至成年还守在我身边的人。

……

许多年后——

“宋衍！你看看你女儿在做什么？她刚才把人给打了！你说说这是第几次了？”

宋谢文康——我的女儿，看见宋衍下班进门后从原本的作天作地作空气突然就变了脸色，一张小脸泫然欲泣，拽着我的衣摆嚎啕：“妈妈，我道歉了！是他先惹的我。”

我满脸黑线，小丫头别的不遗传怎么演戏这个就遗传的这么到位？

宋衍笑着牵着我的手蹲在宋谢文康的面前，柔声说：“文文，你妈妈生气了奥？是不是你欺负妈妈了？”

文文睁大着眼睛：“爸爸，刚才是我在哭哎！你偏心！我没惹妈妈哭。”

宋衍站起身摸了摸文文的脑袋：“那你受伤了吗？真的道歉了？”

文文一脸神气：“他打不过我！才不是我对手呢，我也道歉啦，小松也原谅我，说明天给我带糖！”

我有理由怀疑那个叫小松的小孩绝对是给文文打服的，不然怎么可能带糖？小姑娘天生活泼，性子又烈，不是个会吃亏的。

不过话说回来，文文不会欺负人，究其根本应该还是小松的问题。

我拍了拍文文的头顶，碰巧隔壁大班的小丽找，小姑娘就一溜烟的飞了。

宋衍看见文文出去后亲了亲我额角，时间过得实在太快，现在想想从前和宋衍的过往我依然感觉如梦似幻。

不过幸好，他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年关将近，宣城的雪洋洋洒洒的下着，晚上宋衍还没回来，文文看着桌子上的饺子，突然转头说：“妈妈，天黑，爸爸会不会迷路？我们一起去接爸爸吧，”

外面霓虹灯很亮，我带着文文穿上棉衣后拿着伞在小区门口等，路上行人不多，我牵着文文左右慢慢晃，宋衍来时我们没等多久。

他在雪中亦如当年笑着说：“让我看看是谁家的两只小兔子晚上不回家就跑出来了？”

许多年前的回忆和今天的场景重合，眼前人还是当年那个少年，文文踩着雪一下蹦到宋衍面前，奶气十足道：“当然是你最重要的人啦！”

橙黄色的路灯给世界蒙上了一层温柔，我回头看见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最后三个影子几乎融为一体。

后记

愿世上再无霸凌，谨以此文献给正在受欺负的小朋友，希望在未来你们能够遇到自己的“宋衍”，从此有了后盾，有了底气，勇于做回自己。

最后，小朋友们要平安喜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