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里的少年 第四章

天河上的雾气还没散去，每次大雾之后，天河瀑布下尸体就特别的多。拾荒者们早早就等在大湾角那里，泉则直接向湾角下面走去。

湾角处的水流汹涌，拾荒者用抓钩把载沉载浮的尸体钩上岸分门别类进行整理。烂肉里有一部分是人类的尸体，虽然垃圾城人并不理会旧文明的道德法则，但吃了同类的肉，患病和变异的几率很大，垃圾城人一般都是用人类的肉来饲养一种食肉动物。而动物尸体则是大烂烧的主要原料。蓝色脏肉的数量大概占所有尸体数量的五分之一。拾荒者误打捞脏肉尸体，都会像旧文明时代捞上毒水母的渔民一样，呸一口去去晦气，把脏肉扔进水后再对抓钩踩上三脚。那些赤膊的男人盯着水面的样子如同棕熊守候大马哈鱼，发现目标后，他们甩出手里的抓钩，抓牢后，喊着号子用力拉拽大型动物尸体，女人手里拿着半月形的刨刀，随时准备处理男人的收获，大的拾荒者家庭往往有几十人，小的最少也要十个人上下，场面很是热闹喧嚣。

这些拾荒者打捞的地点都是一代代继承下来的，属于私有财产。如果有冒失者站在别人的地方打捞，抓钩上开锋的直矛就会发挥作用了。因水流的变化，有的地方会忽然变成绝佳的打捞点，而一些打捞点可能被上涨的河水淹没。每年都会有几次大规模的战斗是因为争抢打捞点爆发的。战败者消失，战胜者接着面对新出现的拾荒者。

泉孤身一人，根本没资格加入拾荒者的行列。泉的父亲是垃圾城最常见的矿工，主要依赖垃圾山生活，垃圾城把一切靠垃圾山过日子的做法叫靠山吃山，依赖天河生活的叫靠水吃水。泉现在是既吃山又吃水，可惜哪样都吃不饱。

湾角下的水面变的平静很多，沉积了多年的尸骨使这里成为鱼虾的天堂。捕鱼也是垃圾城里的主要职业之一，渔民和拾荒者一样，早就各自划分了地盘，渔民内部没有争端，他们异常团结一致对外，严禁新来者加入这一行业。

再往下走，就是泉工作的地方。因日照角度的问题，泉工作的这片水面水温异常低，鱼虾都不愿呆在这里，所以这里成了渔民抛弃的一块无主水面，泉才得以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地点。泉默默脱光衣服，走进水里。半个小时后泉走上岸，哆嗦着披上衣服，泉搓着冷硬的肌肉，脸像河水一太阳走到西边的时候，泉所在的水面温度有所提高，泉再一次下水，手指划过软泥如同抚摸大河与大地的私生子，沮丧的泉这一刻觉得世界有些虚幻。手指穿过软泥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拿起来一看，铁灰色的骨头上是粉色的骨纹，真是漂亮啊。有些走神的泉把注意力拉了回来，把东西拿在手里，泉知道自己又失温了，刚才一度神智不清，体温过低是很危险的事情，赶快上岸。

穿上衣服，泉拿起今天唯一的收获回家。夕阳照着十六岁的泉，把长长的影子投到垃圾城的方向，如同为泉在大地上刻划的路标。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泉抓紧时间加工纹骨。粉红的骨纹还是泉第一次见到，垃圾虫的精足顺着骨纹的方向缓慢坚定的游走，细细的骨粉掉下来，一个美丽的图案慢慢显现。泉的额头冒出汗珠，这个男人今天实在是太虚弱了。骨刻的最后步骤是添嵌。泉用手指沾了一些落下的骨粉放在口里，酸的，应该是控制类的骨纹。泉翻开工具箱，找到适用于控制类骨纹的爬行动物血液，这是一只黑皮蜥蜴的血液，相对于这个纹骨，黑皮蜥蜴的血显然不够等级，没有办法，只能凑合了。用吸管取了血液，顺着图案细心的描画。几分钟后，一个骨刻作品正式完成，原来的粉红骨纹上有一道浅蓝的细线，那是黑皮蜥蜴血的颜色。沟通好所有的回路后，这个纹骨的属性显露出来，竟然是泉不知道的某种能力。

十六的泉知识积累还不够，不认识这种纹骨非常正常，以前也有这种情况发生。泉要通过试验才能知道是哪种能力，可时间已经不充裕了，今天的食物还没着落。泉没其他的办法，只能直接把这个纹骨挂到身上亲自试验。这是很危险的举动，纹骨自带的能力千奇百怪，如果是伤害性的能力，会给试验者很大的伤害，以前泉都是先做动物试验。

吃了俩只铁鼠，见天色已经黑了，泉放好捕鼠笼，躺在床上静静的体会新纹骨的能力。

虚弱的泉不知不觉睡着了。泉在梦里见到了妹妹，妹妹正在吃东西，泉走上去正要伸手取食物的时候，“锤子”跑出来一口把食物叼跑了，泉拼命追这只土狗，追啊追啊，一直追到门口也没追上，眼看着“锤子”钻了进去。

睡梦中的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门口，门口，门口！这个门口是自己家的门口。大门上的那个洞如此清晰，过于清晰了。泉猛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然后看到“锤子”跑了进来，嘴里叼着不知从哪找来的一块烂肉。

新纹骨的能力是“心灵锁链”。当“锤子”跑到和泉足够近的距离时，锤子的视角出现在泉的梦里。一个出乎意料的能力，这种能力泉没办法评估价值，如果卖不出去明天还要吃铁鼠。虚弱的泉忽略了梦里的妹妹，生存压力把梦想愿望挤出了思维空间。

这一夜很安静，病痛没有来找泉的麻烦，泉的睡眠很深很沉。早上醒来的时候，泉觉得自己的状态出乎意料的好。泉不知道，心灵锁链除了可以分享视角外，还可以分享生命活力，有联系的俩个精神体的关系越紧密，可互相分享的实际活力就越多。在“锤子”的世界里，泉是唯一可信赖的人，这大大的加强了分享的效力。

早餐是昨晚“锤子”叼回来的烂肉，虽然暂时避免了吃铁鼠的局面，细心的泉还是把捕鼠笼取回来。打开笼门的时候，泉得到个小小的惊喜。一只铁鼠的毛发竟然是深蓝色的，这只铁鼠至少成活了两年。泉小心的把这只铁鼠单独关起来，其余的铁鼠全部扔进了水桶。如果今天不顺利，这些铁鼠就是救命的食物。

带着“心灵锁链”纹骨，泉决定去拍卖会场试试运气。

垃圾城的拍卖场主要就是交易用途不明价值不明物品。垃圾城经常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很有用，可能很没用，从汽车内饰到避孕套，都在这个市场上出现过，一次有一个人甚至把旧文明时代的手机当做八音盒卖了出去。这些东西店铺不会收购，自己卖又很难出手。到这个市场来就是碰运气，买家可能用很少的钱买一个宝贝回家，也可能成为冤大头。卖家同样可能吃亏也可能占便宜。来这里买卖的人需要眼力和运气，相比之下，运气的成分更大一些。

泉的运气不错，一进场正赶上编制拍卖单。泉走到一个光头胖子面前递上纹骨，然后小声说句“无底价”。这胖子叫罗门迪尔，主持这个拍卖会场十几年了，也是祖传的行业。罗门迪尔随手潦草的记下泉的说明，写上编号，泉的纹骨就算正式上会拍卖了。所谓的无底价拍卖，卖主不用交任何押金和交易费用，东西卖出后，拿成交额的百分之八十走人。有底价拍卖需要卖家质押一定的保证金，如果流拍，货物退还，在保证金里扣除劳务费。泉身上一个钱没有，只能选择无底价拍卖，无底价拍卖意味着，有人出一个锈铁钱就可能把纹骨拿走。这样的小型拍卖，交易速度很快，因为喊价人过少，被人几个锈铁钱买走好东西的事例很多。

泉安静的看着拍卖进行，到这地步只能听天由命看运气。果然有几件在泉看来很有价值的东西以非常便宜的价钱被人买走。泉一点办法没有，谁让咱手里没钱呢。轮到泉的纹骨时，罗门迪尔特意加重语气介绍了下纹骨的性质和用途，毕竟泉也是拍卖场的常客。可是，一般这种介绍不会起多大作用，无底价拍品的介绍虚假的很多，拍卖行不会负责，买主也都明白这规矩。所以这种介绍大多数时候被大家无视。

“一个锈铁。”果然是一个修铁起价。泉现在只盼望能多几个竞争者。

“俩个锈铁。”有竞争者加入，加价的方式说明这人的热情也不高。

“三个锈铁。”第三个人加入竞争，这让泉暗暗松了口气。一般有三人以上竞争的东西，拍出一个适当价格的机会会大大增加。

“五百个锈铁。”

众人一起寻找喊出这个惊人价格的买家。在人群的最前面，大家看到一个一脸沉稳的少年。然后同时摇摇头，再没人和这人竞争了。

风四十三。垃圾城最富有的人，商业奇才，会场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这个少年多金的家伙。

以风四十三的精明，大家相信被风四十三看上的东西肯定有非常之处，都仔细打量起那个骨头棒子来，大部分人还是没看出这骨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有人回忆罗门迪尔的物品介绍，想起来这是一有个心灵锁链能力的东西，可又想不明白这东西的用途和价钱之间的联系。商业奇才就是奇才，大多数人只能这样想着安慰自己。然后接着关注下面的竞拍。

泉来到后场和拍卖行的人员交接了拍卖所得的四百个锈铁钱。想着今天的收入不错，生存危机暂时解除了。也就不着急回家，回到前场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