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鸣镝 第一章 家园被毁

一阵风掠过，将杜小星脸庞的发丝拂起，头上的斗篷让他感到不适，于是他干脆将斗篷取下，春寒料峭，原来风还挺冷，他的脖子不由缩了缩。

走在前面的大伯突然回头望了望，眼睛里带着促狭，顺手将斗篷扣在杜小星头上。

“大伯真是厉害，这也能被他发现？”杜小星暗自腹诽。

身旁的两个小伙伴，一男一女，男孩叫夏方，女孩叫林雯，从记事起，三人便一起上山追兔，下河摸鱼，渐渐地，林雯已经亭亭玉立，凹凸有致。夏天的时候，杜小星总偷瞄她的臀部，娇俏嫩弹，令人浮想联翩，翠花裙子里不知是怎样的风景。

所以，杜小星喜欢夏天，他认为村里还有几个伙伴一样如此，包括夏方，那家伙平日里一本正经，老神在在，偷看林雯的时候眼睛一样发直。

冬季的林雯一身裘衣，虽然风姿卓卓，但美妙的曲线已经被厚衣服遮住，这正是杜小星讨厌冬季的原因之一。林雯今年已经十六，正是花季，比杜小星和夏方大两岁。

少年人关于男女事的启蒙还要感谢村里另外几名大叔。按照大伯的吩咐，杜小星依次“二叔、三叔、四叔……直到十四叔”一路称呼下去，当然还有“二婶、三婶、四婶……十四婶”。而且，婶婶们一个赛一个漂亮，为这事儿，他还专门请教过大伯，大伯的回答是，叔叔们也一个赛一个优秀，找个漂亮老婆没啥稀奇。

大伯是个光棍。

有小人书的是九叔和十一叔，书里的插画非常精彩。年少的杜小星认为有好东西应该和伙伴们分享，当分享到林雯的时候，小人书被没收，杜小星、夏方和另外几个小子无疑被父母好一顿胖揍。让他们难过的是，九叔和十一叔好像也被揍了，揍他们的是大伯，杜小星没亲眼看见揍人的场面，只是半夜还能听到两位叔叔的痛呼求饶声。

此后，杜小星明白村里男人的武力值，大伯当属第一。

父亲沉默寡言，每天都在咳嗽，仿佛要将肺从嗓子里咳出来，温婉的母亲脸色总是很苍白，双亲不遗余力地让杜小星读书练字，知晓村子外广阔的世界。

空余的时间，大伯教他坚持练习一套怪异的肢体动作，有时静如石人，有时动如奔雷，杜小星自己从未认真数过，十年来，怕有几百个大小不同的动作，纷繁复杂，最难的是还要伴随着吐纳和呼吸节奏，每种动作呼吸的节奏还不同。杜小星记得第一次练习时小脸憋得通红，身体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晚上睡觉时，浑身像要散架，母亲的眼神充满担忧和爱怜。

渐渐地，飞出去的箭失在杜小星的眼里越来越慢，动物的奔跑在他看来像是慵懒的妇人在散步，大伯和叔叔们的拳头无论怎样飞舞都不够快，他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长青的乔木在经历过寒冬后仍然保持着绿意，初升的太阳陡然变得惨白，斜挂在东边的树梢上，林子里光线暗淡，令人心悸的阴影仿佛被揉进空气里。

一丝莫名的念头袭来，十四岁的杜小星下意识的扣住箭尾，他敢肯定，野兽扑来，他能在一瞬间将箭射出，对准其咽喉。

大伯的步伐依然稳健，两个小伙伴神色如常，杜小星揉揉脸颊，往身后望去。

当杜小星转头的时候，那种被野兽盯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树林间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风的声音，他的脊背阵阵发凉，想要张口喊住大伯，但他担心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如果是那样，会招来伙伴们的嘲笑，特别是在林雯面前，他更不希望如此。

穿过一片荆棘丛，低头迈着双腿的杜小星猛然回头，就在离他们两百来尺的林深处，黑斗篷黑马的骑士静静地矗立在那儿，阴郁而沉重，形如鬼魅。

前行的杜小星突然被树桩绊了一下，一个趔趄。

大伯的眉头微微皱起：“你还好吧，小子？”

“有人跟踪我们，我确定！“

“我不会怀疑你的话，他在哪儿呢？”大伯咧开嘴，笑着说，同时转头四顾，除了高大粗直的林木，看不到任何人的踪影。

“一个黑衣骑士，”杜小星急切的说道，指着身后树林里。“而且戴着黑斗篷！”

“还有其他什么特征吗？”大伯淡淡地回道，“比如，手上拿的什么武器。”

“这我倒没注意。”杜小星嘟囔道。

“沉住气，小子！”大伯突然严肃道，他抬头看看天空的太阳，已命令的口吻道：“你们三个就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说完，大伯向前踏出两大步，身形猛地飘忽起来，轻烟般飘向身后的密林。

看着大伯消失的身影，三人大张着嘴，好半天回不过神。

感概过后，杜小星警惕心起，长弓紧握，厚重的质地让他稍稍心安。学着叔叔们的方法，他们站成一圈，警戒四周。

“小星，刚才那个人会不会突然冒出来？”夏方轻声道，方形的脸庞和浓眉显出他的稳重，此刻，这张脸上也有带着紧张。

“大伯一定会将他赶跑，或者逮住他！”杜小星笃定地说道，肯定的眼神望扫向林雯。

林雯秀丽的脸庞微微泛红，清澈的眼神说明她也对大伯充满信心。

“万一，不只一个人呢？”

夏方的话顿时让氛围再次紧张，三人凝神戒备。

只是没想到，这一戒备，就是整整一个上午。

白墙红瓦的村庄很快淹没在火海里。

半天时间，九凤村七十三口人被屠戮干净，曾经光洁的墙壁布满烧焦的痕迹。

精美的壁画本是栩栩如生，现在被烈火烤得鼓起大大小小的气泡。有几根象牙桌腿散倒在地，从精致的木质家具上脱落下来，乌黑的烟熏缠染着洁白的象牙，突显狰狞。

贵重的家具、精美的壁画无疑说明村庄住着的并不是普通农夫，里屋的刀剑、铠甲和长弓更能说明一切，那不是庄稼人该有的配置。

袭击和屠杀来得太快，铁骑从四面八方冲来，骑士身披重甲，闪电般的利刃划过身体，便如砍瓜切菜。

到处都是无头的尸体，有男人、女人、孩子，共七十三具，牲畜无一幸免全都毙命。

血腥在浓烟中久久没能散去。

回到村庄的三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他们嘶吼着、痛哭着翻看那些无头尸身。杜小星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父母，这个叫杜七的男人和妻子都只剩大半截身体。夏方和林雯的父母遭遇一样，扑倒在血泊中。让他们区分亲人的正是衣裤或鞋子，或者身体的某些特征。而大伯的尸身倒在房屋的转角处，他的仅剩的大半截身体布满恐怖的血口，只有脚上的靴子还算完整，因为那上面尚有后山的泥土。

昔日的祥和安宁变成血腥和肃杀，鸡鸣狗叫已然不再，和他们打闹的伙伴死状凄惨，叔叔、婶婶们的尸身没有一具完整的，浓烟继续冒着，养育了他们十几年的村庄变成死地。

惊恐、痛苦、茫然、怒火瞬间充斥着杜小星的大脑，进而反应到身体上却是呆若木鸡，夏方大口大口喘着气，时不时的从喉咙发出嘶哑的吼叫，林雯软软地扑在母亲的尸身上，早已晕厥。

残阳如血，三人呆呆地跪在地上，眼泪早已流干，剩下的只是血红，被仇恨怒火充斥的血红。

不知过了多久，林雯最先清醒过来，她看着杜小星和夏方二人，费了很大劲才发出声音：“我们赶快离开这儿吧！”此时阵阵山风吹来，空中好似夹杂着呜咽声，杜小星点点头，站起身来，迈着大步找来锄头。

夏方知道他接下里想把亲人的尸体掩埋，但他看看四周，总觉得危险尚在，这场平白无故突如其来的灭杀背后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原因。于是他看看杜小星的表情，以询问的口气道：”来不及了，火化吧！“

林雯有些吃惊，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杜小星没有回答，片刻后，他看了看四周，耳旁传来风的呼啸，咬着牙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