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鸣镝 第十四章 坚果和尚

顺五是雁归郡宁县县衙的典史，因为距离近，多少占了些雁归城的福泽，宁县算得上是郡里第一县城。

顺五家眷住在外城，今日放衙比较早，于是他决定回家看看。顺五走到院里，两个丫鬟低头敛衽，“老爷回来啦。”顺五点点头，“夫人呢？”

顺氏年三十，妩媚迷人，腰肢扭动间总能吸引很多男子的目光，此时她从里屋走出，面色潮红，伸手正抚弄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见丈夫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她神情有些不自然。

“夫人刚刚在午睡么？”顺五问道。

顺氏从慌乱中镇静下来，“奴家正做梦呢，夫君今日回得好早。”

顺五鼻孔里嗯了声，转身径自走向书房，一直到傍晚，他没有走出书房，心情甚是烦乱，犹豫再三，他决定出门一趟，正碰到丫鬟请他去用晚膳。

“你跟夫人说我有要事，晚饭就不吃了。”顺五已经走出院门。

见到旗龙，顺五吞吞吐吐说明来意。旗龙绷着脸，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来，那很不礼貌。

“顺典史请放心，我手下弟兄是专业的，而我们也会严格保护客人隐私。”

顺五还是有些不放心，“旗龙兄弟，一来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二来，我怀疑的对象有几个，你们一定要查清楚。”

三天后，各种信息和资料汇聚到顺五的手里，包括开始勾搭上的时间，约会地点、时长，来龙去脉一清二楚，顺五一页页翻着，头上青筋暴起，揪心的痛楚让他脸色铁青，他没想到给他戴帽子的有五人，其中一人还是自己的同僚。

“顺典史，如果你还需要其他帮助尽管开口，我们提供一条龙服务。”旗龙道，“包括报复您的那位同僚。”

顺五眼睛露出凶狠地光，其余四人他能搞定，毕竟也是一县典史，该揍的揍得生活不能自理，该阉的他不会手软，而那个水性杨花的骚货，直接休之，但对付同僚，他得准备充分，所以他需要再次提供帮助。

“谢谢旗兄弟，你们一定要尽全力，钱不是问题。”

类似查奸情的单子越来越多，客户男女都有，忙得旗龙团团转，痛并快乐着。

一段时间以后，郡衙缉捕房的人找到旗龙，需要他提供一些线索，他们正在追捕一个盗贼。旗龙虽然和他算得上朋友，但生意归生意，该收费收费，随着业务扩大，星兰币如流水般从他手里花走。

渐渐地，一些暗中相斗的武林门派也开始让旗龙提供所需信息。

雁归城繁荣背后的阴暗世界慢慢搅动起来。

未时，红尘酒楼的热闹逐渐冷却，三三两两的食客开始离开，四个店小二分散在角落里趴在桌子上打盹儿，掌柜的打着哈欠拨弄手中算盘，今天的进账让他再次强忍着瞌睡，耐着性子将每笔收入计算清楚。

几个店小二的瞌睡并不安稳，他们时不时的抬头打量着掌柜的举动，只要他算盘一搁，发出砰的声响，就代表他们的午休结束，前不久，有个小二哥刚来不知道规矩，算盘响的时候，他因熟睡没有起身，结果就被飞来的算盘打中屁股，这还不算，掌柜的声音如惊雷，吼得人耳朵嗡嗡响，小二哥吓得脸如土色。

还有一次，一个泼妇醉酒，可能是被男人抛弃，大半夜也不离去，在她喝完第十八碗女儿红后，酒劲发作，关键她还是一个会武功的泼妇，在小二们看来，武功应该非常厉害。

一个武功很厉害的喝醉的泼妇就问你怕不怕，只见她披头散发，将右腿翘到桌上，开始破口大骂，诸如畜生、下半身动物、恨不能把脑袋钻进狐狸精裤裆之类，然后她猛地一脚踢飞桌子，再一拳把墙打个大洞，身体真气暴起，其余桌上的盘子碟子纷纷碎掉，几个小二躲在柜台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候，掌柜出现了，他手中有根鸡毛掸子，可能是刚掸落酒缸上的灰尘。

鸡毛掸子轻轻地挥向正在发酒疯的泼妇，在旁人看来，那根鸡毛掸子根本就没有打中她，但癫狂中的她忽然就双腿跪地，呆呆地望着掌柜，不发一言。直到后来听别人讲起这件事，说鸡毛掸子当时在空中挥了很多下，罩住了泼妇身体的要穴。

掌柜让妇人赔钱，没多要，全都是照价赔偿，并让她在后厨打了两个月工，据说酒楼的红烧鲈鱼正是出自那位妇人之手。

妇人留下一道名菜后不知所踪。

见客人逐渐走光，有个机灵的小二没等算盘响起就站起身来，准备将最后一桌的餐碟收到洗碗槽。

大堂门口出现一个身影，瘦削，脸很清秀，眼睛很亮，和小二的年纪差不多大。

是熟人。

“连字哥，照旧。”少年点完菜，和掌柜的遥遥招呼后，面朝大门安静地坐在墙根处。

“好嘞，您稍等。”叫连字的小二小跑着进去报菜单。

不一会儿，爆炒猪肝、虎皮青椒、酱牛肉三盘菜热腾腾地出现在少年的桌上。

连字知道少年不喝酒，所以没推销酒楼的招牌——鹿血酒。

少年安静地吃着，时不时有些小停顿，黑亮的眸子中似有雾气。

连字没事儿的时候喜欢观察客人的一举一动，这个少年每次来都要点一盘虎皮青椒。很多次，他都想问少年客人是不是在怀念某位亲人的厨艺，但他最终忍住，有人告诉过他，不要轻易地开口询问，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留意即可。

“小二，上酒！”仿佛平地起炸雷，远远传来，说话的人应该还没到门口就开喊了。声音带着气劲震得屋内嗡嗡响，打着瞌睡的店小二们纷纷惊醒。

气劲消失后，一件白色僧衣鼓着风发出猎猎响出现在门口，僧衣裹着的是个少年和尚，大概十六七岁，脸上轮廓分明，尽显刚毅，嗓子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粗而沉，“快快，有好酒好肉先端上来。”

客人似乎是饿得厉害，连字飞快跑进内厨。

掌柜嘴里嘀咕着数字，抬头开始打量少年和尚，和尚单掌行礼面含微笑，看着墙角处安静进食的少年以同样的方式行礼，也不管那个少年理不理他。

正吃着虎皮青椒的少年和少年和尚对上目光，前者微笑致意，“你如果着急，这盘酱牛肉没怎么动过，要不先尝尝？”

他话音刚落，少年和尚已经出现在桌子另一边，抓着酱牛肉就往嘴里塞。

“可怜的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瘦削少年心道。

少年和尚边吃边赞，“师父说红尘酒楼的饭菜能消解迷妄，导归正见，果然不错。”很快，一大盘牛肉就去见了佛祖。见瘦削少年正打量自己，和尚双手合十道：“和尚号坚果，多谢施主赠肉。”

“坚果师父，不必客气。”瘦削少年忙合十还礼。

“阿弥陀佛，坚果啊坚果，为师谆谆教导十年，你却始终执念于荤腥，罪过罪过。”声音淳厚充满暖意，但少年和尚却脸色大变，惊慌之中顾不得佛家礼数，一溜烟跑出酒楼。

掌柜呆呆地看着和尚僧袍翻飞，作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