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驭猎灵师传 第十四章 联结

遮挡玉盘的云层似乎发生了移动，夜空中露出一丝黯淡的光，静静地洒在这座小镇，同样也映照在王冕与女子的脸上。赑屃的眼睛转动看向空中的残月，从鼻内呼出一团气，不屑的问道。

“小辈，你要管事？”王冕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那倒不会，毕竟我与大人的目的并不相同。”

“哦？那你的目的是什么？”赑屃转过头看向他。

“我想...帮帮她。”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赑屃的眼睛转向他，在月光的映射下，王冕的脸上多了一分难过，他似乎在压抑一股莫名的情感。

“人？想要帮助一个怨灵？你不觉得十分可笑吗。”

“这世上，可笑的事情还多吗。我倒觉得帮助一个怨灵并不可笑。”他的话斩钉截铁，但目光中饱含的深情却落在女子的脸上。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女子淡淡地说，她似乎已经接受了灰飞烟灭的想法，仍旧闭着眼睛等待着什么。

“事主都不领的情，你还想坚持吗？”

“我想试一试，毕竟人之心生来并不是恶的。”

“人之心，你这半生，又见过多少的人呢。”赑屃缓缓抬起压在女子身上的脚。

“我见过的人很少，了解的也不是很多，但她那种失去家人的感觉，我理解。”说到这他转头看向已经变回原型的女子，眼中充满同情。“所以，我想试着帮帮她，尽量的去感化她。”赑屃嘲讽似的笑了一下，随后说道。

“小子，你们人的感情是丰富的，这一点我们妖灵是比不得，你的坚持我也不想过多的干涉。但我有言在先，若是你被这怨灵所杀，我可是不会帮你的。而且在你感化她之前或是你死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出手的。”王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赑屃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随即又说道“时间不多了。”说完它卧在河道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二人。干涸的河道中沉积着大量的淤泥，似乎这条河道的干涸就是拜淤泥所赐。

王冕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阵，跳下河道，踩在满是淤泥的河道中，脚下的淤泥虽然绵软，但并没有让他深陷其中。他慢慢地走向女子，正要伸手将她扶起来的时候，女子却忽然扬起一把泥巴朝着他扔去，并且声音凄厉的朝着王冕吼道。

“滚开！你和他们都一个模样，人是我杀的，就是魂飞魄散我也不会害怕的。”王冕抹去砸在身上的泥巴，还是硬着头皮将女子从淤泥中扶了起来，但这样并没有得到好感的增加，反而却换来了两记响亮的耳光，响亮的声音飘荡在安静的小镇之中。

“姑娘，仇恨只会让你逐渐迷失，忘记了真正了的想法，这镇上的人只是随波逐流而已，那些来往的旅人，他们固然作的是买卖人皮的生意，但我们不能主张生死。”

她冷冰冰的看着王冕，操纵湿漉漉的头发缠住他的脖子和四肢。

“随波逐流？我告诉你，这镇上的人我是一个都不会原谅，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要为自己的祖上所作出的事情来偿还。不主张生死？那些被他们买卖的孩童、妇女，可有律法声张正义？”

“人言有官，官行律法，你我皆有捍卫律法之责，万不可僭越。”王冕的脸憋得通红，但是在夜色的遮掩下压根无法发现，他的双手死死地抓住缠在他双臂上的头发，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

“官？他们上下沆瀣一气，人皆畏言，我一家四口，便是落得了今日的下场！”她的手抵近王冕的脸前，锋利的指甲在王冕的脸上划过，留下的只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面颊流下，滴在了她的头发上。

“我自知是不及你的感触，劝你放下仇恨，劝你向善，那也是不可能的，自古便没有忘记仇恨一说，只是我并不想看着你被打的魂飞魄散。”

“何必做作的来当烂好人呢，就像那旁的那个大王八，你的死活它并不在意，它在意的是我。是将我消灭后它所积累的善，如此一来，它便能早登天门。所以我杀的人越多，它积累的善也就越高，它便能越快的登上天门。”她把脸凑到王冕的面前，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妖师。

王冕被她勒的快要喘不上气了，四肢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抽动起来。忽然，四周的妖气逐渐弥漫起来，像一团迷雾般将这座小镇笼罩。眼见女子的怒气越发的高涨，王冕猛地伸手抓住女子的肩膀，同时一道阵法随之在他脚下展开，并蔓延至整座小镇。

“降！”一声怒吼，三道雷电凭空落下，不由分说的斩断了束缚在王冕身上的头发，同时地上的阵法一并启动，限制住了她接下来的行动，这也让他喘上一口气来。

“终是打算放弃伪善的面具了吗。”女子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王冕。

“你一心求死，我知道，你杀那些旅人和居民，不仅仅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更多的是想声张正义，因为你不想让自己的悲剧在他人的身上重演。咳咳咳。”他走到女子的面前继续说道。

“你说我打算放弃伪善的面具，可我又何时戴上了这层面具，其实我本可以站在屋内安静的看着你被打散的场景，可见到你...”他突然沉默了，顺手抓起女子的手按在自己的头上。“灵有一个十分特殊的能力，那就是在与人接触的时候可以窥探人的内心，有些事那怕就是用语言也只能表达出一支半节。”女子慢慢地闭上眼睛，眼前逐渐浮现出王冕小时候的画面。

我家原本住在边境的一座小城中，家中虽说算不上富足，但也不是特别的贫乏，总是能让我们吃饱肚子。虽然那里常年被辽国和一些游牧的山匪骚扰，但好在有军队驻扎，每次辽国的军队前来骚扰总是会被他们打退。

八岁那年，城内的知州与辽军勾结，于一天夜里大开城门放辽军入城，幸得守城的将领率军抵抗，再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后，才将辽军赶出城内。但这并不代表战事结束，辽军改变战略不仅向城内投掷大量火石，还切断了城外入城的唯一水源，并将我们这座边塞小城团团包围。

为了巩固城防，一些居民自发的拆解自家的房屋为军队提供帮助，那时虽然唯一的水源被切断，但城中的保有量仍是可以支撑到朝廷派援军过来，所以城内的男女老少都有着一个十分的坚定的信心。

可没想到，城内的知州却吩咐死士在城内大搞暗杀，先是守城的几名将领被暗杀，搞得军心不稳，然后是在水中投毒、焚烧粮仓，扰乱民心。一开始城内的百姓以为是辽军的细作在入城时潜藏在了城中，在诛杀了十几户被认定是细作的无辜百姓后，暗杀却仍在继续。

此后的一段日子，城内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被杀的就是自己，以至于辽军只是在城外安营扎寨，并不进攻，而城内就已经乱作一团了。

慢慢地仅存的粮食也被消耗殆尽，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有一户人家将屠刀伸向了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的身上，他们割下那些死人身上的肉，卤煮成为一锅肉汤，就这样也是勉强的撑过了一段时日。

可怕的并不是这些人吃人的行为，是他们已经癫狂的思想。

后来，死人的肉逐渐被分食干净，饿极了的人开始把目光瞄向孩童们，一些人乘着夜色悄悄地将别人家的孩童抱走，然后开膛破肚送入锅中，等到其家人找到的时候，这些孩童也已经成为了一堆血淋淋的白骨，留下的也只有一声声凄惨的哀嚎。

我那三个弟弟，就被周遭的邻居硬生生的抢去，砍下了头颅，送进了锅中，阿爹在和他们争执的时候被他们所杀，一并送入了锅中。阿孃则是在七日后为了保护我，被已经丧失理智的村民活生生的将头砍下，然后扒光她的衣服，将她身体切成块放进锅里炖煮。她的头落在地上，像个玩物一样被人踢来踢去。

一个月后，朝廷派来支援的军队打退了困在外面的辽军，解救了城中的人。可当他们打开城门见到的并不是热烈的欢迎，而是满地白骨。

王冕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头上拿下来，女子睁开的眼中却充满了不可置信。

“那，那个知州呢？”王冕将她抱起走到河堤上。

“他没事，甚至还升了官。理由则是守城有功。”他将女子放下自己则坐在地上，双眼空洞的望向夜空。“那种看着亲人死在面前的感受，我非常能理解。”王冕解开束缚住女子的阵法。

“那你有想过，为家人报仇吗？”她看着他，但她并不能感受他的痛苦。

“有，在我被师傅收留后，我天天想着，夜夜想着，可又该去找谁呢？真正造成这个现象的人升官发财，而那些守一方水土的士兵和百姓却成为了刀下的亡魂。过去的事我们看着，却无能为力。我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杀害了你和你的家人，也不想劝你放下，但你要真的在这里被打散，那么你就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在于你，灵化成妖需要被炼化，但我长年累月服食丹药，血液中含有灵气，可以让你异化为妖。我想你像我一样。”听到这话，女子默默地低下头。

“你肯定，是有些私心的吧。”

“私心肯定是有的，若是将人的灵炼化为妖之后，在取出它的妖珠又该如何呢。”

“你怕是，不止这样吧。”王冕一愣，但随即笑了起来。

“小生王冕，还没请教姑娘的名讳。”

“小女韩玥，闺字霄苒。”王冕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箓，拿在她面前，待到符箓焚化，一道白光穿破黑暗从空中射下打在韩玥的身上。

“我需要先让他们解脱。解。”

四周弥漫的妖气萦绕在白光的周围然后慢慢地消散在空中，三道飘渺的灵魄也挣扎着从她的体内被抽离，开始向空中飘去，韩玥看着逐渐远去三道灵魄，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喊道。

“阿爹！阿孃！子梦！...阿爹！阿孃！...”忽然她脚下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面上，王冕慢慢地跟在后面。空中漂浮的三道灵魄像是在向她告别，慢慢地和夜空融为一体，直到光芒散去，一切也全都尘埃落定，压抑着的玉盘的云层开始散去，漆黑的夜空之中挂着一轮明晃晃的圆月，她似乎看到了一家人曾团聚在一起的温馨画面。眼泪，如珠的从她的眼角流下，落在地面上。

王冕走过去，轻轻地将她扶起，他想说些安慰人的话，却始终不好开口，只是用手轻轻地抚慰在她的头上，另一只手却握着她的手。

妖气散去，她也恢复了原本的容貌，借着月光，王冕看清了她的面庞，虽然她之前的模样就已经堪比皇帝的妃嫔了，但妖气散去后的模样更是倾国倾城，这不禁让王冕脱口而出。

“如画中仙子。”韩玥揉着带有泪水的眼睛，抬头看向他。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他的心似乎被一只手用力的捏了一下。

“你若是同意异化为妖，那便舔一下我的血。”王冕涨红了脸，指了指面颊上的伤口，但他却没有放下韩玥的手。苍白的玉盘黯淡了许多，夜晚即将过去。

“我...”韩玥想说些什么，但又犹豫了起来，她想把手从王冕的手中抽回来，但又停在那里，她似乎在和自己作斗争。镇内的鸡鸣声突然响起，天边也逐渐露出一道鱼肚白，夜，尽了。

一旁看热闹的赑屃看了看即将亮起的天，打算起身离开，但当它转过身子的时候，却又转头看向二人，吐出一丝灵气朝着韩玥吹去。

“你说我是不在意他人生死的王八，我不反驳，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说完它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河道之中。

韩玥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内心更显得平淡了，她看向王冕，心中似乎做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好久，都没看到过太阳了。”她望向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黎明初始的一束光就这样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体也感受到了太阳强大的力量，越发变得的透明了起来。

“谢谢你，王冕。”她淡淡的说，这也让王冕更加确定了她的决定。他看着她望向太阳的侧脸，用手指在脸上的伤口处抹下一滴血来，在太阳即将完全升起的一瞬间，他将这滴血送进了她的嘴里。阳光普照映的人不自觉的将眼睛闭上，当再次睁开的时候，只见到王冕脸上的伤口已经不见，而韩玥的左眼中却出现一圈金色的圆环，但随即也消失在她的眼眸之中。

“我，这是？”她一袭白衣，头发披散着，芊芊玉指被王冕抓在手中，她十分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变化。

“我自作主张，因为我不想你就这样散去。你现在可以在太阳底下行走了，但却无法像其他妖一样从外界吸收灵力，这也是其中的弊端。”王冕尴尬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韩玥则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太阳。

千明这一夜睡的极为舒服，梦中他梦见了可爱的千叶长大成人，而他则牵着她的手。他睁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慢慢地从床上走下来。见到窗户打开，他好奇的走过去站在窗口向外望去，却正看见王冕和韩玥二人肩并肩的坐在一起，他的内心没来由的升起一团嫉妒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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