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 宋魏第一次交锋

永初三年五月二十一日，一代雄主刘裕

带着不甘与不安离开了人世。年仅十六岁的太子刘义符继承了皇位，这就是后来的宋少帝。国家初立，主少国疑，自然会招来许多人的觊觎之心。消息传到北魏，北魏朝堂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消失了，时代似乎选择了他们成为新的利剑去征伐天下。魏主拓拔嗣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机会，决定发兵南下攻宋，于是召集群臣商议进兵方略。

拓拔嗣想任命白马公崔浩为南征统帅，不想崔浩不肯，说:“目下蠕蠕在北，靠**城，时常侵扰，此前曾一度进犯到国都附近，此诚心腹大患。而且刘裕虽死，但宋庭并无多大变故，实力未有衰减，此时出兵恐难获胜，只会落个乘丧伐国的不义之名。不如派遣使者前往宋庭吊唁，集中全力解决蠕蠕，等将来宋庭有变之时再南下。万望陛下三思。”奚斤闻言反问道：“当年刘裕乘姚兴病死，一举灭掉了秦国。如今我朝乘刘裕之死伐宋，又有何不可以？”崔浩说：“那不一样。姚兴死后，他的儿子们不断内讧，刘裕才得以成功。现在宋庭无机可乘，不可同日而语呀！”但拓拔嗣已然下定决心，因此不听崔浩之言，授司空奚斤以符节，命他加授晋兵大将军、代理扬州刺史等官职，率领宋兵将军、交州刺史周几，吴兵将军、广州刺史公孙表等，一起向刘宋进攻。

崔浩见拓拔嗣主意已定，于是又进谏说:“南方人擅长守城。从前苻坚进攻襄阳，一年有余，不能破城。现在，我们以大军攻小城，如果不立即攻克，必定会挫伤军力，敌人就会慢慢的增援，我军疲劳而敌人气势正盛，这是十分危险的。我们不如分别派兵，夺取土地，以淮河为界限，依次委派地方官，征收田赋租金，把洛阳、滑台、虎牢远隔在我们大军的后方。当他们对南方的救援感到绝望的时候，必定会沿黄河往东逃，即使不逃，他们也已经是我们苑中的猎物，随时都能擒获。”但公孙表却仍然坚持先行攻城，拓跋嗣应许了公孙表的请求，决定让大军先行攻取滑台、虎牢、洛阳三城后再南下。

当时滑台城中只有一千多兵马，粮草也只够半月之用，王景仁只好向司州刺史毛徳祖求救。毛徳祖派司马翟广率三千兵马前去救援，又派王法政带领五百人押送物资经陈留前往滑台。当初晋朝宗室大多逃亡在外，想北投北魏，借助北魏的力量恢复司马氏的江山，当当时北魏与刘宋交好，他们不敢前往北魏，大多都停留在宋境成为强盗。其中司马楚之逃窜在陈留一带，纠结了一批强盗四处骚扰百姓，如今听到魏军南下攻宋，认为时机已到，于是决定袭击宋军押粮队伍，作为自己的投名状。于是司马楚之派酸枣人王玉扮作百姓劳军，王法政见百姓到来放松警惕，命人打人营门放王玉等人入营。不想王玉等人刚入营，突然发难，抽出暗藏的匕首杀死守门军士，把住营门，司马楚之随后率骑兵冲入宋营，王法政猝不及防，死于乱军之中。司马楚之又令人扮作宋军押粮队伍，诈开陈留城门，占据了陈留郡。司马楚之随后派人向奚斤投降，奚斤大喜，任命司马楚之为陈留太守，拨给他军队，镇守仓垣。

十月，奚斤率步骑兵两万人到达滑台，随后对滑台发动猛攻，王景仁坚守城池，一连十多天魏军始终不能攻克滑台。奚斤只好向拓拔嗣求援，拓拔嗣大怒，派使者前往军中斥责奚斤，责令他限期破城。同时亲自率领各部落联军五万余人南下，出天关，越过恒岭，进驻邺城，声援奚斤。奚斤大惧，于是将士卒分为数队，轮番攻城，王景仁也将军队分做两队，轮流上称守卫。两军相持到十一月中旬，滑台城中军马死伤大半，粮食也早已吃完，连战马也杀掉吃了。王景仁每日督军作战，只望救兵早日到来，不想翟广所部在土楼与奚斤遭遇，全军覆没。王景仁心知滑台已经守不住了，遂决定突围，于是召集众将商议对策。司马阳瓒说:“将军，连日作战，敌军士气已衰，只要我军再坚守数日，外援一到，敌军必溃。何必要弃城而走。”王景仁大怒，道:“我军粮草全无，士卒死伤过半，如何坚守？况且拓拔嗣亲自领兵南下，又岂会只攻打我滑台一城，恐怕毛司州处也受魏兵攻击，哪里能有援兵！”阳瓒抗言道:“大丈夫既领重任，有死而已，怎可为了活命，抛弃国家城池。况且滑台一旦被魏兵占据，则水路断绝，虎牢、洛阳也难守住。将军若执意突围，我自己留下守城。”王景仁起身作揖道:“将军之言有理。但我军婴城而守绝非长久之计，不如趁魏军懈怠，主动出击，以壮我军声威。将军今夜可敢去劫营？”阳瓒起身答道:“末将愿往！”

当夜三更，阳瓒率所部百余人换上魏军衣甲，用绳子缒出东门，摸到魏军大营外。阳瓒亲引十余人扮作魏军巡夜军士，行至大营门口，杀死守门军将，招呼部下冲入魏营，四处放火，齐声呐喊。魏军想不到城中居然还有反击力量，突然遇袭，来不及反应，一营军马四下溃散。

阳瓒得胜回城，却发现城中早已没有兵马。原来王景仁见阳瓒态度强硬，故意诓骗他去劫营，自己却乘机率军从南门突围而去。阳瓒心知被骗，只好遣散部下，让他们各自逃生，自己则留下守城，部下无人愿意离去，皆愿与阳瓒同死。次日，奚斤督军再来攻城，魏兵轮番冲击，阳瓒等百余人拼死抵挡，怎奈众寡不敌，全部被害。奚斤攻下滑台，派人向拓拔嗣报捷。拓跋嗣任命成皋侯苟儿为兖州刺史，镇守滑台。

奚斤乘胜进逼虎牢，宋虎牢关守将就是司州刺史毛德祖。他见北魏军攻城，不慌不忙，布置防守，北魏军几次攻关，都没能得手。奚斤见此情形，于是在城外挖掘壕沟，作出要长期围困的样子，暗中却派遣大将于栗磾领兵三千，屯于河阳，想要绕过虎牢关，直攻洛阳。毛德祖见敌军连续几天不来攻城，只是在城外挖掘壕沟，料到敌军想绕道先攻洛阳，便派将军窦晃领兵在黄河南岸拒敌。但窦晃不敌于栗磾，北魏军杀过黄河，直扑洛阳，洛阳失守！

洛阳失守后，虎牢关成为一座孤城。奚斤于是全力攻打虎牢关，一连猛攻十多天，也没能攻下城池，只好退兵回营，四面围困。毛徳祖知道敌军士气已衰，于是在城中挖掘地道，为反攻作准备。他先令人将地面掘开，一口气，挖了有七丈之深，然后往城外掘，共掘了六条地道，令壮士四百人从地道潜入敌后，突然发难，四处放火，烧毁攻城用具，随后又潜回城中。北魏兵虽然暂时溃散，但很快又集结到一起，更猛烈地进攻虎牢城。

当初，毛德祖在北方时，与公孙表有旧谊。公孙表有权谋，毛德祖深感忧虑，于是决定用反间手段。他致信公孙表，向他问候。公孙表也回信答谢。然后毛德祖秘密派人告诉奚斤，说公孙表与毛德祖有阴谋。毛德祖每次给公孙表的信，都故意涂改。公孙表每次接到毛德祖的信，都呈给奚斤看，奚斤却更加怀疑，于是就把毛德祖和公孙表的事报告了拓跋嗣。从前，公孙表与太史令王亮同在一个官署做事，公孙表一向看不起王亮，经常轻蔑地侮辱王亮。现在，王亮就上奏拓跋嗣说：“公孙表把军营安扎在虎牢之东，方向不利，有意使敌人不致立时覆灭。”北魏国主拓跋嗣一向迷信巫术，认为果然如此，于是，派人深夜入公孙表的军帐，把公孙表绞死。

拓拔嗣见奚斤进展顺利，于是改变原定计划，令楚兵将军叔孙建率一万兵马，渡过黄河，进攻青州、兖州。兖州刺史徐琰放弃尹卯城向南逃走。于是，泰山、高平、金乡等郡全部陷入北魏之手。叔孙建又向东攻入青州。东晋逃亡的皇族司马爱之、司马季之等，原先在济水之东纠集了一些部众，这时也都投降了北魏。青州刺史东莞人竺夔当时正在镇守东阳城，立即派人向朝廷告急求救。己丑，刘宋下诏，命令南兖州刺史檀道济督察征讨诸军事，会同徐州刺史王仲德一起前去救援。庐陵王刘义真也派遣龙骧将军沈叔狸率兵三千人，奔赴豫州刺史刘粹的驻地，察看时机前去救援。

东去春来，宋少帝改年号为景平，继续吃喝玩乐。而在北方，叔孙建已经攻占临淄城，青州各地大多投降北魏。只有竺夔召集百姓，于东阳城固守城垣。又将田野里的庄稼全部割掉，坚壁清野，北魏军来到后，无法就地取得粮食，这才稍稍迟缓了进攻的脚步。叔孙建率领三万骑兵进逼东阳城，城中文武官兵才一千五百人。竺夔全力固守，而且不时出奇兵袭击魏军，击败了北魏的进攻。于是北魏步、骑兵绕城排列，阵地纵深十多里，大规模地兴造功城武器。竺夔组织挖掘的四道堑濠，北魏军填平了三道，并制造冲车撞击城墙。竺夔派人从地道中出击，用粗绳把撞车拉翻，使它摧折。北魏军又组成大的包围圈，攻势越发凶猛。时间一久，东阳城城墙纷纷崩溃，战士死伤惨重，剩下的残兵，又困又乏，东阳城陷落在即。这时，刘宋镇北将军檀道济率军抵达彭城，因司州、青州同时告急，而自己所率军队人数太少，不能分兵救援，便决定先救援道路较近的东阳城。檀道济于是与徐州刺史王仲德日夜兼程，赶赴东阳城救援。

叔孙建日夜不停地攻打东阳城，东阳城的北城坍塌三十余步，北魏青州刺史刁雍请示从此缺口冲进城去，叔孙建不同意，竺夔趁机堵住缺口。等到他们听说檀道济的援军即将到来，刁雍又对叔孙建说：“竺夔等畏惧我们骑兵的突击，所以把车辆锁在一起，构筑方阵。大岘山以南，道路狭窄，车辆不能并行，我请您允许我带领我所募集的五千士卒，据守险要，阻击宋兵，定能取胜。”当时正值大暑，天气炎热，魏军士卒很多都染上了瘟疫。叔孙建说：“部队中一半以上的士卒都染上了疫病，如果僵持下去，士卒会死光，哪里需要敌人再战？现在保存实力，安全撤退是上策。”叔孙建于是焚烧大营及各种军械，撤退。檀道济大军抵达东阳，军饷不济，不能追击北魏逃军。青州刺史竺夔因东阳城破坏较重，不能再守，于是移兵不其城镇守。

叔孙建从滑台向西增援，与大将奚斤合兵一处，攻打虎牢城。虎牢被围困已有二百多天，无日不战，守城的精锐士卒几乎全部战死，而北魏围城军却越增越多。北魏军已摧毁了虎牢的外城。毛德祖于是构筑了三层内城用来抵御，北魏又摧毁了其中二城。毛德祖只保持最后一城，日夜奋战，守城的将士不能睡眠，眼睛都长疮。毛德祖与士卒们恩义相结，始终团结一心。这时，檀道济驻军湖陆，豫州刺史刘粹驻军项城，龙骧将军沈叔狸驻军高桥，都畏惧北魏兵强势盛，不敢前来救援。北魏军挖地道，宣泄虎牢城里的井水，井深四十丈，山势高峻陡峭，守军无法阻止魏军挖掘。城中开始缺水，人马干渴倦乏，受伤的人都流不出鲜血，再加上饥饿和瘟疫，守军难以坚持下去。北魏军仍然发动猛烈地强攻，城池被攻破。将士们想要保护毛德祖突围，毛德祖说：“我发誓与此城一同毁灭，大义所在，我不忍心城陷而我仍然生存。”拓跋嗣传令攻城将士：“碰上毛德祖，必须生擒。”北魏将军、代郡人豆代田俘虏了毛德祖，呈献给拓跋嗣，毛徳祖被擒后，誓死不降，被北魏软禁到元嘉四年病死。刘宋将领在虎牢城中的，也都被魏军生擒，唯独参军范道基率领二百人突围，返回江南。

至此，刘宋的司州、兖州、豫州全都被北魏占领，拓跋嗣命将军周几镇守河南。而北魏南征士卒死于瘟疫的，也有十分之二三。拓跋嗣于是召奚斤返回平城，留下军队镇守虎牢。同时命中领军娥清、将军周几镇守枋头，将司马楚之率领的部众设置汝南、南阳、南顿、新蔡四郡，以此增加豫州的管辖范围。

不久，周几进攻许昌，许昌城崩溃，颍川太守李元德逃奔项城。北魏军进而围攻汝阳，刘宋汝阳太守王公度也逃到项城。豫州刺史刘粹派遣将领姚耸天等率兵增援，固守项城。北魏军夷平了许昌城，毁坏了钟城的城墙后，返回魏境。此后，宋魏新的边界，重新划到了项城一线。

当初，刘裕在世时，北方各政权屏气敛息，纷纷与刘宋媾和。如今刘裕刚刚去世，北魏就撕毁盟约，发兵南下，仅用一年的时间就相继夺取了兖、司、豫等三州。而造成这一局面的最重要的原因是继位的皇帝太过年幼，朝廷无法组织起来像样的反击。当然，如果当年关中失守时，能有几个将领撤回洛阳，那又何至于毛徳祖在虎牢独立支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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