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尝一夏 第九十六章 吃不上红烧蹄髈了

张建国最近的神志越来越不清晰了，从屏幕里看去，他的双眼总是呆滞的，随着付霖霖第三次的自我介绍后，处在一片缄默氛围里的樊浩终于也笑不出来了

张贤把镜头从张建国身上移开，朝着某一个方向招了招手，一名佣人便上前将张建国的轮椅推走

她的视线跟随着那个轮椅的背影，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肯把目光放回屏幕上

“年底抽个时间回来一趟吧，他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挂完电话后，付霖霖跟樊浩商量了一下，然后当天晚上就收拾了行李，第二天就踏上了开往加拿大的飞机

晚上张贤看见两个人出现在自家的客厅里陪着张建国看电视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她盯着两个人看了好一会，才相信她真的不是出现了幻觉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我还以为我出现幻觉了！”

樊浩很淡定的瞥了眼大惊小怪的张贤，没等他开口结束，这人就敞开怀抱奔着付霖霖过来了

“樊浩这小子竟然还真把你给收了”

“.…..”

“妈！”

“好，我不说了”

张贤适时的打住这个话题，思维逻辑清晰的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

“我不知道你们回来，什么也没准备，我这一会还有事，我就回家看一眼，这会儿就该走了，等明天我好好的给你们接个风洗个尘”

付霖霖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有些诧异

“这么晚了，您还要忙啊？”

“没办法，我这…”

以前总听樊浩说张平时有多忙多忙，付霖霖还没有什么概念，这回在加拿大待了这几天，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张贤平时待在家里的时间是真的不多，往往两三天才能见个人影，这还是因为她来了张贤回家次数多的时候

两个人满打满算的在加拿大待了小半个月，张建国能喊出她名字的次数屈指可数，经常是睡觉前还记得她是谁，然后第二天就又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那天付霖霖从二楼卧室下来，看见樊浩眉头紧锁着站在张建国的轮椅旁边，他手上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的换着台，嘴里还喃喃的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总是看动画片”

樊浩找了一个下棋类的节目，又把电视声音调低了些

像是早就感知到付霖霖的存在一般，樊浩转身径直走向她，然后牵着她的手一起往餐厅走去

等他们吃完饭从餐厅出来，张建国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以前那么爱下棋的一个小老头，总是被叫做臭棋篓子的老顽童，现在竟然会看别人下棋看到打瞌睡

离开加拿大的前一天晚上，张贤特意推掉手头上几个不重要的工作提前回了家，几个人就这么闲聊着吃了一顿送别宴

听到张贤对着樊浩嘱咐要提前收拾好行李时，张建国好像突然就清醒过来了，他握着樊浩和付霖霖的手吱吱呀呀的说了好些话，他说话有些费劲，经常要说一句再歇一句，付霖霖就耐心性子让他别着急慢慢说

张建国点点脑袋顺了口气，最后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看着付霖霖

“大海...怎么样....没有消息了...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这句话就像是个炸雷一样，把樊浩和付霖霖当场炸在原地

“您放心吧，我爸身体好着呢，前段时间还给我做了红烧蹄髈，我看他剁骨头的时候，那胳膊可有劲儿了”

听完付霖霖的话，张建国就一直眯着眼睛笑，嘴里还喃喃的

“那就好...那就好...”

像是知道又要好久见不到樊浩和付霖霖了，张建国到第二天送两人走的时候头脑还清醒着，明明自己是需要被人照顾的，却还要一直叮嘱着樊浩照顾好付霖霖，也照顾好付大海，他说如果有机会，他要再见一面付大海，他说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想再尝一口付大海做的红烧蹄髈

付霖霖强忍着泪，跟张建国保证

“一定会的”

回到海市几十平米的小家里，付霖霖把想留宿的樊浩忽悠着送走，像是早就有预谋的目标准确的翻出之前在樊浩家拿回来的那盘叫【皱纹】的碟片，然后一个人窝在被窝里开始看

本来泪点就低的她，在看到那个一分钟的片头就开始泪目了

她忽然开始理解为什么樊浩在看见那部以哭到缺氧为卖点的【难捱】会那么的毫不动容了

故事背景是发生在秋天，一个万物都成熟，却又没有一丝生机的季节

埃米利奥的儿子签个字就把他寄养在养老院了，他跟在工作人员的身后往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目的地走去

就像是几十年前他第一次进学校那样陌生，明明周围都是人，可还是会感到茫然无助

这里的设备很齐全，健身房和游泳池看起来也很棒，可这些都是给那些付钱把自己服务送进来的顾客看的

事实上他们除了一遍又一遍的观看电视上那些枯燥无味的纪录片和睡觉，并没有其他的事情能做，因为这里多的是连洗澡都做不到的老人

晚餐后，他们总是要排很久的队来接受为数不多的护工的洗漱工作

在这里，他认识了好多人

有每天都在找电话的索尔夫人，有喜欢收集很多零食的安东尼娅

有总是喊错他名字的米盖尔，也有每天都幻想着坐在列车上往窗边眺望的罗萨里奥

他们总是让人不能理解，却又一直乐在其中的

后来下了场厚厚的雪，把他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冻结了一些

他开始怀疑米盖尔偷了他的钱包和手表，开始把毛衣穿在西装外面，开始不受控制的手抖，甚至开始忘了那个喊自己爷爷的小男孩是谁

情绪崩塌了一晚上，付霖霖第二天在自家客厅见到樊浩的时候眼睛还是肿的

“你哭了？”

樊浩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有种显而易见的不满，连带着语气都有股子要跟人干仗的架势

付霖霖没搭理他，转身进了卫生间，她一边挤着牙膏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走的时候把你的碟片带走吧，我不想看第二遍了”

樊浩斜着身子若有所思的倚在卫生间门口，几秒后才像是突然明白了付霖霖的话轻声笑了笑

他故意岔开话题

“等会一起去看看付叔叔吧，老头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