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尝一夏 第五十二章 失眠

“呕~”

樊浩有气无力的趴在盥洗盆前，脸上因为刚才的呕吐变得有些苍白，他打开手龙头用牙杯接着漱了漱口，然后又伸手接了捧水泼到脸上

镜子里的樊浩有些狼狈，领口的衣服沾了水湿黏黏的贴在身上，透出若隐若现的肉色，打过发胶的头发也已经变得有些凌乱，他摸着自己的胃，似乎感觉好像比刚才舒服一点了

难闻的呕吐物随着水流冲入下水道，头顶的光打在洁白的瓷盆上有些刺眼，里面干净的像是从来没有被人玷污过，关掉水龙头后樊浩擦了把脸又重新坐回到餐桌前

长方形的餐桌上摆了一只白瓷碗，碗口是一圈金丝线，里面剩了半碗面，看上去已经坨掉了

人类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从酒吧回来的时候他还饿到难受，挽起袖子煮好面之后他又没有了胃口，刚才还在以痉挛要挟他吃饭的胃此刻也老实的不行，强行往胃里塞了半碗面后，他就吐了

樊浩将那半碗面毫不留情的倒进垃圾桶，然后把碗拿到厨房清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洗的太干净了，最后一打滑直接落在了地上

瓷器撞击大理石的声音清脆且突兀，刺耳的声音在偌大的别墅里像只迷路的幽灵久久挥之不去，等他耳边开始趋于平静时，低头看见地上那只白瓷碗已经变得四分五裂了，漂亮的金丝断了线，成了一根不怎么结实的细麻绳

好在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谁也笑话不到他，他安静整个世界就安静了

收拾好一切，樊浩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开始酝酿睡意，这里的别墅很偏，晚上除了蟋蟀和蝉鸣就别无他声了，天然的噪音能让他快速的入眠，有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从感觉自己还在躺在当年五楼的那个床上，风从窗外飘进来，窗纱被吹得肆意张扬，有时候风大一些，还会卷着几枚桂花进来，有时候是淡淡的奶油味，有时候是甜腻的蜂蜜味，他就在那些有味道的风里熟睡过去

黑漆漆的客厅里，墙壁上的钟表滴滴答答的过了十二点，伴随着一声有些沉重的叹息声，床上的人翻身下了床，走到门口将中央空调的温度又调低了几度

回到床上将原先盖着的薄被压在身下，樊浩一个人对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他想不通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不受自己控制

明明在酒吧见到付霖霖的时候他还算冷静，因为自打他决定回到国内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碰上付霖霖，所以他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从结果上来看，他做的很好，至少没有像六年前最后一次见面那样尴尬

但是当他一个人处在密闭的空间里时，他心里那种莫名的躁动又开始一点点强烈起来，他开始把今天的事在脑海里一遍遍的重播回放，然后幻想着与现实截然不同的场景

他说“付霖霖”，付霖霖就眯着眼睛看他“樊浩？”

他说“好久不见”，付霖霖就笑着回他“确实好久不见”

他说“真巧，竟然在这碰见你”，付霖霖就张着嘴巴问他“你竟然回国了？！”

有时候他也会想象是付霖霖先跟他说的话

她说“樊浩？”，他就回个“嗯”

她说“好久不见”，他也回个“嗯”

她说“真巧，竟然在这碰见你”，他还是回个“嗯”

为什么呢，有些话就连在想象里他都讲不出来

当月亮和太阳开始进行交接仪式的时候，樊浩才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失眠了

付霖霖拎着包走进公司，在前台停下打卡的时候，余光看见休息室多了几个人影，回头一看发现是几个拿着简历的女孩

“咱们公司又招人了？”

姜晓玲嘴里叼了根吸管，吸管的另一头连接的是一杯五谷豆浆，随着她的视线在那几个人身上打量着，吸管也因为吸不到足够的液体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就财务部的那个李菲菲呗”

李菲菲是他们公司的出纳，付霖霖作为一个市场部的小组长，平时没少找她报销，前几天她还看见她一边摸着自己隆起的孕肚，一边打着电话给对方催账来着

想到这付霖霖突然皱了下眉，有些惊讶道

“她不是都怀孕好几个月了吗？怎么会突然离职了？”

没有哪家公司会要一个已经怀了孕的员工的，而且他们公司给每个员工都上了社保的，她要真想离职，完全可以等请完产假再离职，请假期间工资也都是照样拿的

“她孩子是个畸形，已经打了”

“....？！”

“你前几天一直出差不知道这事”

姜晓玲把杯子扔到脚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又把它往一边踢了踢，圆溜溜的眼珠子四处转了转，然后梗着脖子伸手挡着嘴，说话像是战乱时期卧底接头那样谨慎

“李菲菲她老公被抓了，说是贩毒，前几天警察找到这里要她录口供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事，警察一看她大着肚子就让她去医院检查，这不一检查就检查出问题了嘛，昨天来公司办离职的时候肚子已经扁了，整个人虚弱的不行”

姜晓玲说着话的时候脸上的五官扭曲着，好像从她嘴里讲出了些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那种脏东西她光是听着就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说她平时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遇上这么个垃圾呢？！真是遇人不淑啊....”

姜晓玲喋喋不休的吐槽着，一边大骂着渣男不得好死，一边又替李菲菲感到悲哀

她看着姜晓玲一副义愤填膺的气势，突然想起【次第花开】里的一句话

“这个世界看上去千头万绪，混乱无章，充满不可思议的巧合和令人费解的冲动，但其实每个人都被业力牵引，各自造作因缘，各自感受苦乐的果报，不会有错漏”

百因必有果，所以不管李菲菲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如何的僵硬，如何的针锋相对，但起码当时他们在教堂当着神父的面说下我愿意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都是最真诚且感到幸福的吧

“你是一晚上没睡吗？黑眼圈这么重？！”

姜晓玲的思想总是跳动的那么活跃，她能从一个话题迅速的转移到另一个话题，让人能瞬间忘了她们前一个话题是什么

当年梁和拿着她的箱子送她去女寝的时候，姜晓玲就在正在床上铺着褥子，门开的一瞬间，几个人都愣住了

当时姜晓玲还不知道自己的老爸竟然把后门开到海大身上了，还以为是自己临时抱到了真的佛脚，想也没想的就说了一句

“你们...发挥失常了？”

可能是话说出嘴之后才发现不太礼貌，她想把这句话撤回，发现已经撤回不了了，只能开始转移话题，试图让他们忽略她刚才的问题

“我妈给我带了好几罐桂花酱，都是自己做的，你们要不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