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尝一夏 第四十七章 遗憾

梁和觉得樊浩这几天很反常，以前老是粘着付霖霖的人，突然之间就开始躲着了

中午不一起吃饭了，晚自习也不来一班了，放学后直接拎着书包经过一班门口，然后推着单车站在校门口等她

那天吃饭的时候，樊浩和翟修两个人端着餐盘找位置，正好他跟付霖霖身边有位置，结果这俩人看见他俩直接扭头就走了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虽然看到樊浩和付霖霖这个样子他内心有点窃喜，但是他又实在过于好奇，那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付霖霖，问她是不是和樊浩闹别扭了

付霖霖挠着头很认真的在思考，到最后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来

翟修侧着脑袋看了一眼付霖霖，然后一边戳着餐盘里的米饭一边看向对面的樊浩

他看起来还跟平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反倒是他这个局外人有点狗拿耗子了

“我这样...是不是挺怂的？”

樊浩突然这样说，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亦或是在陈述某件事实

翟修依旧是不停的戳着米饭，筷子上沾着的米饭掉落在番茄炒蛋里，红色的汤汁把白色的米饭一点点侵蚀同化

怂还是不怂，这是个问题

往前一步，是相隔九千七百多公里的大洋彼岸，后退一步，是不知未来哪一个深夜里突如其来的悔恨

“怂，很怂，简直怂爆了”

如果你站在无尽的深渊里，那么往前走还是往后退就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那天放学后，樊浩依旧在校门口等着她，他站的地方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但付霖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蹲在地上，一米八几的大个缩成了一团，头顶上有一个泛着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看起来就像一个畸形的怪物

樊浩看见她后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抬脚把车撑踢开，然后右腿从空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

“走吧”

付霖霖没把手伸进他的口袋，只是侧着身子靠在他的背上，然后看着两个人在柏油路上留下的影子发呆

“刘老师说你又开始在课堂上睡觉了，问我你怎么了”

“我说我不知道”

“然后王老师又说你昨天下午和翟修逃课了，问我你去哪了”

“我也说不知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梅和王治已经把他们两个绑在一起了，付霖霖就好像是他的小监护人一样，总觉得樊浩出了什么问题问付霖霖就知道

“他们说你现在又回去了，又成了那个叛逆不听管教的樊浩”

“可我只是觉得你是最近为了张爷爷的....”

“付霖霖”

一直没说话的樊浩突然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嗯？”

“或许...你有没有出国留学的想法？”

“出国？”

付霖霖重复着樊浩的话，嘴里喃喃的念叨了好几遍，明知道樊浩看不见，她还是摇了摇头

出国这件事，她从来就没有想过

“还是留在国内好”

起风了，路边灌木丛里藏了一只斑点猫，经过的汽车鸣了笛，把它吓得四处逃窜，然后躲在商店门口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樊浩把自己的高领毛衣往上拉了拉

又是一路无言

樊浩回到家的时候，张建国已经睡了，张贤正把他那盆发蔫儿的兰花连盆带土的扔进垃圾桶里，最后还嫌弃的拍了拍手上的灰

“回来了？”

“嗯”

樊浩应完就要往卧室去

“加拿大那边学校的手续我已经让人办好了，邮寄的签证我今天也收到了”

听到张贤的话，樊浩突然有一种哑了的感觉，喉咙干的要死，他以为这些手续要很繁琐，可事实上这比他预料的时间短了很多

“什么时候离开”

什么时候离开吴中，什么时候离开付霖霖

“我回来的时间太长了，公司那边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处理，我本来想今天就把你从学校接回来的....”

“所以是什么时候？”

樊浩不耐烦的打断张贤的碎碎念，他对她说的那些根本不感兴趣，他只需要张贤给他一个时间点就好了

他不想来的猝不及防，走的也猝不及防

“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你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行李，像衣服和你房间的那些小玩意就别拿了....”

“知道了！”

随着巨大的关门声，张贤碎碎念戛然而止，刚才来回比划的手尬在半空中，她有些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在意樊浩这样失礼的情绪

夜凉如水，月明星稀

在这个万籁无声的夜里，樊浩失眠了

他看了一夜的天花板，最后发现第十一块的颜色比其他的都要深一些，第十二块和第十三块之间的缝隙又大了些

当他眼神涣散，神识开始变得不清昏昏欲睡的时候，窗外的飞过的鸟又叫了起来，一下将他的出窍的神识拽了回来

等他一波三折的睡醒之后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趿拉着拖鞋从房间里走出来，外面的沙发和电视已经套上了白色的防尘布

张建国推着轮椅过路阳台，装作没有看见那盆已经被丢了的兰花

张贤戴着口罩从卫生间出来，手上的抹布还滴着水

“醒了？厨房给你留了包子，吃饭赶紧收拾一下”

张贤等了一会，见樊浩没说话，就扭头去干别的了

樊浩一个人站在原地停留了很久，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蠢

因为他在无数个相似答案里选择了最错误的那个答案

被接受后相隔大洋彼岸也好，被拒绝后身处无尽深渊也好，都比往后的某一天在夜里突如其来的悔恨要强

他的青春从来都不是被藏在白色防尘布下的，他也不是一个没有意识而被人随意丢弃的死物

觉醒的樊浩一头扎进卫生间里，再出来时乱糟糟的头发已经消失了

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然后头也不回出门了

“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往上跨过十几节台阶，樊浩抡起胳膊就要往门上砸，临碰上的时候又忽然减轻了力度

樊浩怀里揣着只兔子在门口等了一会，迟迟见没人来开门，又不死心的敲了敲

“付霖霖？”

“你在家吗？”

樊浩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付霖霖的微信，拇指放在语音通话上又移开，从六楼到五楼的这段距离，这样的操作他来回重复了几次

樊浩嘴里开始骂骂咧咧的，最后看不下去干脆给了自己一巴掌，他拿舌尖拱了拱被打那张脸的口腔内壁，这才一狠心打了语音过去

语音响了好一会才接通，还没等付霖霖说话，樊浩就着急的制止了她

“你你你...你先别说话！先听我说！”

“....”

对面不算安静，时不时会有一些陌生人的声音传进来，樊浩等了一会儿，确定对面的人在等他讲话之后才开始继续说

“付霖霖，就像你说的，我这段时间确实很不开心，但不是因为我姥爷，因为他还能活着，能跟我说话，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我不开心，只是因为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又怕说了以后你给的结果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不开心，是因为你”

“付霖霖，我要走了，要离开吴中了，我要跟他们去加拿大，我妈定了今天下午四点的机票，但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我的青春从来都不是见不得光的，退缩也不是我一贯的作风”

“我不知道你对我有没有除了邻居，同学和朋友以外的感情，但是我想告诉你，我有”

“付霖霖，我喜欢你”

“就很莫名其妙，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可能是你很认真的夸我聪明的时候，也可能是下雪那天，你站在一边看我堆雪人的时候，又可能是除夕夜里你说我有很多优点的时候，还可能是在医院你抱着我....嘟-”

手机听筒传来挂断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传进樊浩的耳朵里，他整个人都僵成一座雕塑站在那

有点不敢相信，他话都没说完就被挂断了

付霖霖是嫌他话太多了？还是说的太肉麻了？或者是...这就算被拒绝了？

“叮咚！”

微信上传来信息提示音

【来科技馆找我，我告诉你我的答案】

“呼~”

樊浩暂时舒了口气，还不算被拒绝

仔细想想也是，表白嘛，哪有人打个电话就成功了的，未免也太敷衍了

“科技馆..科技馆..”

他打开地图开始搜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