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时 第五章 药师佛诞

天蒙蒙亮三娘就醒了，昨晚难得睡的踏实，还是寅时醒的太早了，这时候灵隐寺正在做作早课吧！今天要去给父亲请安，差点忘记父亲五更三刻就要上朝，虽然说距丽正门不到半个时辰。心里盘算还要伺候父亲一起用早膳，已表孝心，那是该赶紧起来了。“粉菊，伺候更衣！”，回来后她每晚被梦境困扰睡不安稳，就安排了粉菊和红梅值夜守着，红梅被打发走了，以后就可以更安心了。粉菊听到马上惊醒，迷迷糊糊的说：“小姐，还早吧！天都还没亮呢！”

三娘笑了笑说：“快起来让小厨房方管事准备好腊八粥，等下还去灵隐寺。”一向馋吃的粉菊马上清醒过来了，“小姐，腊八粥配栗子糕，再来碗虾皮馄炖最好了！”，三娘坐起身应道：“吃的随你，赶紧拿夹衣，拿那件艾绿荷花缠枝的来，象牙黑的绣荷叶缎鞋，换杏黄色的贴身内衣。配一件象牙白背面莲花宝相花，前面莲花缠枝暗纹的背心。你去看一下外面有风吗？”

“小姐，院子里没有风，去山上还是披一件狐狸毛的披风吧！”粉菊打开窗户探了探风回道。三娘说：“好吧，不要白色的，拿红色的那件，喜庆一点！”收拾好衣裙，墨竹掀帘子进来问：“小姐，要先去安排外出的马车吗？今天腊八节少爷和二小姐说不定也要外出，要不要外面叫一辆备好？”三娘应下，等梳洗梳妆好让粉菊去休息一天。

锦兰提了食盒进来问道：“小姐，时辰不早了，该起身去给老爷请安了。”三娘挑了一个沉香手串缠在手腕上，随着锦兰劲直往翠玉阁去。翠玉阁种了好些松树，远处太湖石的假山和翠竹后掩隐着一方水池，迎面的正房挂着鎏金匾额。吴姨娘正端着朱漆的圆盘进去：“三娘来得巧，老爷正在进早膳呢。”

三娘点点头，锦兰接着牡丹帮着挑开帘子，她跟着跨进去。父亲在东次间进早膳，桌上摆着荷花酥，酥油鲍螺，兜子，小笼包，蜂糖糕。吴姨娘正站在旁边伺候蔡辟喝酒酿桂花浮元子汤。吴姨娘穿着橙黄色绣孔雀的袄裙，腕上带着一对白玉镯，衬的肌肤白嫩如雪，白玉般的脸上一对狭长龙凤眼。满含笑意，高耸的云髻上簪了两只风吹牡丹鎏金银如意簪，一支钿翠银步摇，垂下的珍珠璎珞更衬的她典雅华贵。

蔡辟今年三十二岁，正当青壮，面容端正敦厚，穿了一身绣藻纹、平水纹的官服，配银革带，过一会儿他便要上朝去了。见三娘来请安，让她坐下来问话：”我这几日忙于公务，你母亲她可好些了？“三娘温和道：“谢谢父亲顾念，母亲一切安好，咳嗽都好了很多。”

蔡辟不自觉点点头：“这样好，不枉费你一直在母亲前头尽心尽力的伺候着，我这里还有几支人参你等下送过去。”三娘对着父亲笑了笑，露出了可爱的梨涡和小虎牙。蔡辟忍不住笑了：“都快及笄了，还像个小孩似得，都宝贝你，看把我们英英给宠坏了。笑不露齿。”三娘吐了吐舌头顺势坐下。

“难得这么过来，还没吃过吧，这个浮云子汤不错，加了你爱吃的桂花蜜，你也一块来尝尝。”蔡辟眼不见为净爱昵的唤她。三娘这下真的笑了：“谢谢父亲，我正好带了虾皮馄饨，特别鲜，你也尝尝解解甜腻。”父女俩旁如无人的开心吃起来。

吴姨娘见况道：“今日我特地熬了川贝雪梨水，润肺止咳，大小姐也尝尝吧，大小姐日前病了这么久，倒是该多喝一碗。”三娘听了心里不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见不得父女其乐融融。她生病的事情是没有告诉父亲的，偷偷去参加花会不说，还因此生病了，父亲知道了肯定要不满意了。

父亲果然问道：“病啦，怎么没人来禀了我？好端端的怎么生病了？”

三娘蹙眉说：“父亲都是我不够小心吹了冷风染了风寒，前几日国公府的梅花开了办花会。女儿见母亲好转没有咳嗽了，恰又听闻陆游去做了新诗，本想去透透气凑了热闹。”一边小心翼翼的注意着父亲的神色，一边说：“本想父亲忙，母亲又刚好还没好透，就没让婢子来禀告父亲，让您担忧了。”

父亲嗯了一声，吴姨娘神色一震，三娘这话说的好听，滴水不漏啊。父亲关切了她几句，另外又让锦兰带上几盒燕窝，石斛，川贝母给她。三娘柔顺的走近父亲对他说：“父亲，你也辛苦了，多注意身体。”她拉住蔡辟的手，把自己手上的沉香手串给父亲套上。笑吟吟的说道：“爹爹，你看这是我昨儿个歪缠了母亲半天，讨来的手串。我就知道你带上肯定好看。”蔡辟无奈的笑笑，宠溺的说：“你这丫头，那我就笑纳了。”

三娘抬头看吴姨娘，满眼都是笑意，吴姨娘自然也回笑说：“大小姐，我同你一起向夫人请安吧。”三娘笑道：“自然，我也想着和姨娘一起呢。今日是药师佛诞，母亲身体好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菩萨保佑！”父亲便道：“英英，你和荣哥儿去菩萨那里多捐些香火。我还要忙不便随你们一起，吴姨娘这事你多尽点心。”吴姨娘忙应下：“好的老爷，这事我定然操办好，等下和夫人商议一下。”

她在陈家那十几年也不是白呆的，心想她倒要看看吴姨娘这一世还能不能翻起波浪来，仔细掀了她的皮。亏的自己前世尽然觉得吴姨娘恭温良善，人家几句话处处挑事端。蔡辟出门后，三娘与吴姨娘带着各自的丫鬟一路同行去玉堂院。

三娘出生的那天雨过天晴，天空挂起了双彩虹，父亲甚是信道，还特意去道观算过生辰八字。道士说是她命格高贵，要压着父亲的仕途，使得她断奶就被抱去了外祖母家寄养，祖母家大富大贵正是相合。她在外祖母家一呆便是六年，等父亲蔡开高升江西转运使，父亲提任国子祭酒，她才被接到福崇祖宅祖母膝下承欢。十岁后又举家迁到临安，因父亲违抗祖母娶了母亲，单分出来一家在下瓦子买了两进宅，祖母和伯父叔父在中瓦子的老宅。到如今两家关系稍缓和一些，母亲病了大伯母和堂姐还来探访过。

吴姨娘说：“三娘要是累了要么先去歇息会儿，伺候姐姐是我的本分，大小姐不要和我见外。二娘同您这般要好，您也不必和我太客气。”蔡三娘说：“您是我和二妹的姨娘，我怎么会和您客气呢！”吴姨娘听着心里觉得不妥帖，二娘是她亲生的，虽然一直养在自己身边，但还是只能叫她姨娘，她的身份只是妾室。三娘子这一句话不仅提点了她的身份，还挑破了二娘和她嫡庶有别。

两人说这话，已经到了母亲的玉堂院，几位姨娘已经来了。母亲躺在床上面容疲倦。金钗给她端了扶手椅，给吴姨娘端了方墩坐下，吴姨娘又细细的问了一圈彩霞母亲的起居饮食。却对药师佛诞只字不提。母亲声音很轻说的很慢：“你倒是有心的。”吴姨娘说：“伺候夫人习惯了，昨天没来心中确实十分愧疚。我亲自给您熬了乌鸡汤，一会儿厨房的人便送过来。”

郭姨娘笑着说：“还是吴姨娘体贴周到。”三娘看了一眼郭姨娘，她原本是父亲的通房丫头，母亲嫁过来后生三娘才抬了姨娘。倒是个本分老实的，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还会适时搭上几句稳妥话。母亲后来生荣哥儿的时候，还把自己的陪嫁丫头翠钿给父亲做了通房，后来不久也抬了姨娘。黄妈妈说吴姨娘是当时祖母相中的，母亲嫁过来后两年不到就纳了妾。各种详情她也不太清楚，想来是父亲考中进士之后才纳的吧。

冯姨娘娇娇弱弱的说：“清晨府里厨房送了腊八粥，放的是蔗糖吗？”吴姨娘笑道：“你尝出来啦！庄子上刚送了几陶罐蔗糖进来，特别香甜。你若是喜欢尽管去泡糖水喝。”郭姨娘：“那敢情好，我这几日小肚子有点不舒服，正想问你讨点红糖水。”

母亲只听笑笑，也不说话，她抬头看着三娘问：“你那里锦兰是不是和金钗都十五了。”三娘点点头，低声细语：“母亲你有什么安排？”母亲瞥了眼锦兰和金钗，说：“彩莲今年十六了，该留意人家了，你得空去外祖母那讨个主意。”三娘道：“母亲，我晓得了。”母亲听了一乐，这孩子越来越活络了。

稍作片刻，二娘同四娘来向宋氏请安了。三娘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却低下头，慢慢地数着着手腕上的小紫叶檀红手串。“在路上遇到四妹，便一同前来了，母亲身体可好些了？”说话的声音轻柔娇俏，三娘这才抬头看。

蔡二娘绾了两只小髻，戴了两串珍珠串花，身上穿着粉红色梅花蜀锦兔绒袄，藕色的云纹长裙。小脸粉扑扑的，一双杏眼含笑，亭亭玉立。蔡四娘怯生生的看着蔡三娘，看到三娘朝她看，竟然露出笑意。她恰好过了十岁生辰，性子倒是和她生母郭姨娘不太一样，她不太爱说话，个子也是瘦瘦小小的。三娘更加开心了，冲四娘笑道：“妹妹快到我这里来。”

二娘笑着问：“长姐你们有什么偷偷话要讲，尽然背着我，我可要吃醋的。”蔡四娘小声说：“长姐送我糖吃。”二娘拉着她的手，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什么糖这么好吃，一盒糖就把你收买了。”四娘却看着三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羞的满脸通红，她不知道只有她有糖。三娘说：“我就得了一盒，想着四妹爱吃糖，才给她送去了。”顿了顿对二娘说：“做了你喜欢的红枣糕还有栗子糕，等下别忘了带走。”

宋氏静静地看着她们，心里为三娘的懂事欢喜万分。早些年让她孤零零在外祖母和祖母家，自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本分，如今孩子大了这么有理有距，心里的愧疚宽慰了几分。吴姨娘起来欠了欠身道：“夫人，我去厨房看看乌鸡汤怎么还没来。”宋氏说：“我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三娘也起身道：“母亲，那我也告退了，父亲有吩咐我和荣哥儿去药师殿多捐些香火。”吴姨娘忙道：“大小姐不说我竟给忘了，老爷是说让我操办一下。夫人您看灵隐寺今日毕定人潮涌动，安排谁去好？”二娘说：“母亲，我也要去，给母亲祈福。”宋氏心里诧异了一下，敢情这里有个坑等着自己填，老爷吩咐了照办就是，往年哪年没有去寺庙祈福。看来这个吴姨娘心计深沉，如今自己生病住馈都是吴姨娘把控，这厮把大家当傻子。

宋氏对三娘说：“英英你先去荣哥儿那，喊他到母亲这里来，我有话吩咐他。”然后转头对郭姨娘道：”今年孩子们都去，就辛苦你多带几个婆子陪着跑一趟了。有什么要带的尽管吩咐下人操办下去。”吴姨娘脸上一顿，这话赶着暗暗讽刺是说她是下人了。郭姨娘起身行礼：“是，夫人。”还是一句多的话也没有，三娘心里觉得好笑不禁笑出声来。二娘问她：“有什么好笑的？”三娘说：“我昨天巴巴的吩咐小厨房熬了很多八宝粥，府里厨房又送了许多，往常林隐寺都有派八宝粥的。我想我要不要派些去。”

这事二娘和郭姨娘都禁声了，没有人敢搭腔。宋氏看了好笑说：“我那庄子新收的五谷，你让黄妈妈安排就在林隐寺上香古道旁施粥吧！”姨娘和两个妹妹一一告退去准备出门了。三娘靠到母亲怀里蹭了蹭说：“母亲，我这么小，愿望很多很大，会不会把自己压扁啊。我一愿母亲身体康健，二愿父亲顺心如意，三愿弟弟平安快乐。”宋氏搂着三娘开怀大笑，笑的气都喘不过来。好一会儿顺了口气喊金钗拿她的饰金宝盒给她。“英英，这五千两你拿去，多孝敬菩萨，菩萨自然会保佑你心想事成的。”

三娘哄好了母亲揣着交子银票回海棠园，丫鬟和父母都相处好了，现在当务之急只差要处好荣哥儿了，他明天就要回人和县学，课业不可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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