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诺先生的一生 （二）

原本半个月后托德先生就应该回来开庭，但是他却消失无踪了，与史丹利想的一模一样。而且这半个月内发生了一次火灾，就是昂诺先生的住所。

火灾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上帝的惩罚，有人说是小孩子干的。至于真相，或者说警方公布的真相——房子自燃。

里面的东西也焚烧殆尽了，无论是书籍手稿还是木头工艺。昂诺先生生活过的痕迹完全消失了。

只有史丹利警员还保留着十来页手稿。最终史丹利在调查报告上写“昂诺先生患有精神疾病，臆想症。行为古怪，性格孤僻。因长期得不到救治而自杀。”

寥寥几笔，便给其余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春日重回人间，绿了江岸，绿了枝头。软节（春风雅称）轻轻松松地吹过，让人倍感舒畅。整个温斯顿小镇又焕发生机，显示出热闹的景象。

玛丽珍夫人在埃列克大街向路人言之凿凿地说着昂诺先生的生平，让人驻足聆听的同时不免发出惊诧。

“我就说他以前犯罪嘛，看看，就是这里。畏罪自杀的地方”玛丽珍夫人拍拍昂诺先生自杀前坐的栏杆。“谁知道他是因为精神病去杀人啊，我还在他对门住了这么久，现在想来真是吓人……”

马克先生仍然住在那里，他的救济金没有断，他却还在嘟囔着“不是我，我没有汽油……”这样的言语。路人见了他都会唾弃说“疯疯癫癫的老酒鬼”

马尔科又因为犯罪入狱了，这次是杀人罪，恐怕下辈子出不来了。据说是因为某天晚上他喝多了酒，碰到了史丹利警员。史丹利冷着脸让他上车说带他去警局醒醒酒，免得睡在街上被车子轧死。而后在史丹利转身开车门时，马尔科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刺死了他，一共刺了十三刀。

大家都以为马尔科是喝醉了杀人，没有其他原因。

五年后，流窜到别国，已经成为文坛大师的托德在过马路时被车子撞死。当地为他举行了盛大的葬礼缅怀这个伟大的文学家。

又是几年后，有个叫图斯的商人淘到一本没有名字，没有日期的日记，里面的人名用首字母代替。商人觉得里面的故事极为有趣，便刊发了出来：

“该死，差点又被抓住了。幸好我有这顶大帽子遮住了脸，那个蠢货警察没有发现。找个地方待不了了，得再换一个地方。”

“这个W小镇不错，发展落后，位置偏僻，没人认识我。又是本大爷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该死的M，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种混混，打人真下死手，差点被打死了。幸好我跑了。这个U先生真是个蠢货，随便就敢把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带回去，你自己要引狼入室，就不要怪我了。”

“他真是个蠢货，又带着伤回来了，明明跟他说不要和那个M逆着来。他居然说‘那个女孩比我重要。’那个女孩也没有感谢他，而是直接逃跑了，U真是蠢货！”

“他居然在做木工方面这么厉害，手艺极其精湛。提议让他去买两个换钱，他居然说‘不卖不卖，留着纪念。’那就只能我自己动手了。”

“他可能发现我干的事了，但是他只是摇摇头没说什么。先不卖了，免得他把我赶出去。”

“这天我又发现他写的文章也很好，虽然我看不太懂。我又劝他发表，他又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真让我火大。”

“今天他又带伤回来了，哼，让你逞英雄。”

“入冬了，他旧伤未愈，衣服单薄，生病了。”

“他发烧得越来越重，他可能要死了，我摸了他一些东西跑了，真的就一些。”

“我把那些木雕卖给二道贩子了，拿了钱。我有了一个赚钱出名的好想法。我回去给U买了很多好药，我看见他深陷的眼眶里的柔和的光芒，感觉自己像被千万根针扎入脑子。”

“我趁着他卧病在床的时日里把他的作品整理为自己的并且发表，我获得了巨大的名气。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也没说。”

“我再次卖了他的一个木雕，是一只飞鸟形状的，看上去很粗糙，可能是很久前制作的。他这次很生气，罕见地和我吵了起来。我生气地把刀抵在他胸口，在要刺入的时候想起了后果便放弃了。我再次逃跑了。”

“该死，这么好一棵摇钱树，不能就这么丢了。”

“没过多久我又回去了，钱花完了。我向U道歉了，他接受了。真是好骗。我向他保证说让他多写点作品或者多做点木雕，赚了钱我就带他离开这个小镇让他见见外面无数的世界。他摇头并指向一旁的一堆书说‘我的书籍放纵了我的思维，带我飞过了世界的每个角落。’蠢货！真是不折不扣的蠢货！”

“又一年秋季了，他因为被投诉工作时死气沉沉，于是工作也没有了。这下子必须卖他的东西换钱了。每次换了钱，我只给他一些，并且说‘现在的年代，谁还在意精神养料啊。这些已经是全部了！’他显得很悲伤。那天晚上他居然向我要了一杯酒，他说：‘我从小便没有父母疼爱，他们在我两岁时出车祸了。我在冰冷的福利院长大，院长是个丧尽天良的家伙，什么事都干，他把六岁的孩子打断腿丢到街上乞讨。我五岁被当地的教堂老牧师看到了，他觉得我很聪慧，让我当学徒，认字读书。老牧师挺好的，就是死的早……十二岁时，我失去了他，他给我一本书，他自己写的，里面是些童话……我爱上了书……之后我跟了一个木匠做学徒，他时常打骂我，不给吃饭，睡荒郊野岭。但他技术真的很好，我也学的快……他之后喝酒喝多死了，从那以后我便开始自力更生……直到现在……他们，都说我……天煞孤星’

真是弱！一杯酒就醉了！我趁这个时候又偷了他一些东西。”

“今天早上很冷。我攒了很多的钱了，我觉得是时候走了，这个小镇太无趣了，这个房子太昏暗了。每日都在昏黄的烛灯下吃饭睡觉，连抽烟喝酒都不尽兴。攒了这么多钱，哪里不能去？我和U说‘我出去卖点东西，一会儿回来。’他看见我全副武装的样子仿佛懂了什么，但也只是说：‘好。’我离开前随便说了一句：‘埃列克大桥，在那里等我。’”

“真是天杀的，真是倒霉！这可恨的老天爷！我不过是找了个宾馆睡了一觉，装钱的行李就被截了！该死！该死！这宾馆主人居然还想杀我灭口，要不是他有枪，我指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于是我跑了。该死啊！”

“我靠着文坛的名声，到处找同好，以拜访交流的名义借住。凭着在U哪里学的半吊子知识勉强应付，但也不是长久之计，终于我还是干回了老本行。”

“见鬼！被挨千刀的F太太逮住了！幸好有一个文学家路过此地听说了这件事把我保释出来了。我坐上了他的车，然后在一处山崖制造了意外，他死了。我跑掉了。”

“别国风光就是好啊！嘿，这妞真水嫩！大爷我虽然文学水平不行，但是记性好得很！U剩下五分之一的作品，我能添油加醋的写出来，也足够我生活了。

对了，A先生的假证业务办的是真好啊！”

日记到此便结束了。没有人知道这个作者是谁，也没有人知道U先生是谁，更没有人知道U先生之后怎么样了。大家只是把它当成一个笑话——一个叫做U的傻子引狼入室的笑话。

至于史丹利警员之前带出来了十几张手稿，也随着朱利安的离开而不知去向了。

一切事情仿佛没有人真正知道，就像昂诺先生的一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