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幸福呢？ 第一章：潇潇细雨

我叫宋薇。

今年27岁。

大学毕业后找到了一份工作——做电脑配件生产。

我原先的工厂在三线城市的西郊区，离我老家比较远。

那个时候，虽然已经开始有人注意到了电子配件行业，但由于国内市场相对狭窄而且利润微薄，电脑配件行业发展缓慢，直至2013年，随着移动端的兴起，配件行业才算是迎来了一个新阶段。

当时，我的公司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勉强维持自己的运营，但我仍旧把所有心血都放在这上面了。

公司刚刚建好，还没开张，就接手了一笔订单，需要在一个月之类完成一批货。

一周之前，订单送达，工厂的员工按照流程去仓库搬货，我却被告知要加班到晚上十点，等搬空了货物，我回到办公室，已经快凌晨四点了，身边全是空瓶子，我躺倒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手机吵醒的。

“喂，什么？”

我看了眼时间，现在六点半钟，我昨晚八点多才回到宿舍，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人找我？

“您好，请问是萧瑟吗？”

听声音像是个女孩子，但语气非常急迫：“我是xx医院的护士，您有个妹妹病危，现在情况非常危险……请您马上赶到xxx医院来吧！”

我脑子轰的一下炸开，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许多：“请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挂断电话后，我立即从椅子上坐起来，匆忙洗漱，换衣服，拿上车钥匙，风风火火赶往医院。

我是跟医院的人联系的，他们已经在住院楼外面等我。

走进住院楼，我问道：“病人呢？”

“您别担心，在五楼。”

我乘电梯上楼，来到病房，门口站着两个护士模样的女孩，她们看见我后向我点头致意：“萧先生，这位就是病人的家属。”

病床上躺着个二十左右岁的少妇，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唇乌紫，呼吸也极其困难，仿佛陷入某种痛苦当中。

我走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脉搏跳动很弱，如果不仔细倾听甚至都听不清。

这应该就是护士说的病危了。

我转过身问：“她是怎么晕倒的？”

“她早上吃东西太油腻了，所以……”一个护士叹息说，“真是不幸，这样的症状恐怕撑不过今天了。”

我看着病人的表情很平静，问道：“你有什么愿望吗？如果有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你实现。”

少妇的表情顿了几秒钟，突然笑了起来：“我没什么遗憾了。”

我看了眼旁边的仪器，心想你确实没什么遗憾了，现在连说句话都费劲。

我又问：“那你想看你丈夫最后一眼吗？”

少妇沉默着，目光落到窗户外面，似乎想要透过玻璃窗看向某处。

“好啊……你带我去吧……”少妇用尽全身力量挤出几个字。

我示意护士推她出病房，然后转身去拿自己的包包。

我没带手术刀，这种情况下，也没法进行手术，但我可以带着银针。

走廊上很安静，护士推着少妇，她靠在墙壁上，脸上满是悲伤与绝望。

我走到她面前蹲下，将手伸到少妇面前：“抓着我的手，我带你去见你丈夫。”

她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抬手，抓住了我的手掌，并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谢谢……谢谢你，麻烦你了。”

“你别这么说。”我说。

护士停了下来，问：“还需要我扶您过去吗？”

少妇摇头。

我站起身来，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忽然松开她的手，朝前跑出几步，冲着病房内喊：“萧峰，快来救人！”

我喊完后，便迅速折返回去，将门反锁起来，然后将病房外的监控关掉，这才长舒一口气。

过了大概有半分钟，萧峰从病房里慌乱的奔出来，他身穿病号服，脚步踉跄，神情惊愕：“萧峰！萧峰！妈妈！”

我拍了下他的肩膀，提醒他：“你先冷静点，我已经叫了医生！”

萧峰的表情逐渐镇定了下来，他擦了擦额角汗水，喘着粗气说：“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晕倒？”

我说：“你妈晕倒了，医生说情况危急，现在必须抢救！”

“什么……”萧峰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我没解释，因为我知道，这些问题根本无需解答。

很快，医院的医生来到病房，检查了一番后说：“患者体质太虚弱了，必须马上输液。”

萧峰的眼泪夺眶而出，哭喊道：“怎么会这样……”

“你们谁是家属？”

“我是，我是她儿子！”萧峰哭丧着脸答道。

医生说：“那就好办了，病人的主治医师在哪儿？马上安排手术！”

手术很顺利，母亲脱离了危险期。

但是她的情绪依旧不稳定，一直嚷嚷着要找萧峰，但我和萧峰都知道，她肯定是想要弥留之际看萧峰一眼。

我陪着萧峰守了一夜，次日天亮的时候，病床上的母亲睁开了眼睛。

“阿姨，您醒了？”我问她。

萧峰在旁边抹眼泪，低声说：“妈，您怎么样了？疼不疼？饿不饿？”

“阿峰？”

母亲认出了儿子，露出激动的神情：“是你呀，你终于来看妈妈啦……”

萧峰说：“是啊，爸爸死后，我就没什么顾虑了，所以来看您。”

“爸爸？”母亲愣了一下，眼泪刷的一下涌出来：“阿峰，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们的孩子还活着！”

萧峰没吭声，他擦干净眼泪，问父亲的尸骨在哪儿。

“在殡仪馆。”母亲说，“我们准备把他火化，然后带回老家安葬。”

“那你们还记得我爸的生辰八字吗？”萧峰问道，“或者墓碑也行！”

“你说啥？”母亲瞪大了眼睛，颤抖着说，“萧峰，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爸叫萧峰。”萧峰咬牙坚持着说，“我想知道我爸叫什么名字，我要去他墓前磕三个响头，告诉他我回来了。”

母亲呆住了，她盯着萧峰看了许久，喃喃道：“峰儿，你……你怎么了？”

萧峰说：“妈，你们知不知道我爸叫什么？他叫什么名字？”

母亲张了张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峰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妈……”

“妈！”他抱着母亲，失声痛哭。

“峰儿，你怎么了？妈妈在这里，别怕……别害怕……”母亲拍着他的背，柔声哄劝着他。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很酸涩。

这时护士在催促萧峰赶紧去交手续费和缴费，萧峰擦了一把眼泪，说了句：“我一会儿去交费！”然后他站起身，对我点了下头，说：“谢谢，你送我妈去病房，钱一会儿打到你卡上。”

护士点头，推着少妇回到病房，临走时回头嘱咐萧峰：“你赶紧去交费，然后去做检查，我在这里照顾着你妈。”

我跟着萧峰往楼下走去。

到了收费科，萧峰拿着缴纳单据填写，等待付款的空隙，他扭头问我：“刚才……你为什么会在医院？”

“我在附近路过。”我随便扯了个理由。

萧峰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是我妈妈住院了？”

“哦，昨晚我碰到你弟弟了，是他带我去的病房。”我说，“你妈妈怎么样了？”

萧峰皱眉：“她昨晚发高烧，现在昏迷着。”

我说：“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萧峰没再说什么，只是垂下了脑袋，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脏似的，整个人都怔怔的。

“好了。”萧峰将缴费单据递给我，“剩余的我明天早上再过来结算。”

我点头，接过了单据：“那我就先走了。”

萧峰点了点头，我刚转身要走，忽然听到萧峰叫了一声：“宋薇！”

我回头。

萧峰追了过来，他看着我，语调平淡，甚至没有丝毫波澜：“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他而言是难以承担的重担，他需要的是温暖与信赖。

果然，萧峰继续说：“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愿意搭理我，所以我决定跟我爸妈断绝关系，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但是我错了，宋薇，我错了。”

我看着萧峰，沉默良久后，叹了口气：“峰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都希望你可以幸福。”

说罢，我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萧峰虽然不再跟我联络，但是他偶尔会通过网络，向我报告母亲的状况。

他妈妈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我也曾经劝过他，不如换肾吧，他却坚持自己筹够了手术费，然后用最好的药物治疗他妈妈的病情。

我并不懂得专业的医学方面的事情，但是萧峰的话让我觉得有些感动。

萧峰妈妈病情好转以后，萧峰开始每周回去一次，每次呆不超过两天。

母亲总是问他这段时间跑到哪里去了，他只是简短地告诉她自己去外地参加工作了，母亲便不再问，但每次看到他，仍旧忍不住掉眼泪，萧峰只好不停地宽慰她。

一晃又几年过去了，萧峰二十六岁，他已经毕业工作了，母亲也康复出院。

在医院门口，萧峰拉着母亲的手对她说：“妈，我想把我爸爸的墓迁进咱们村子的山坡上。”

“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提过你爸爸的事情，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母亲说，“现在好了，你爸爸泉下有知，肯定很欣慰。”

萧峰点点头：“嗯，我也挺高兴。”

“那我们赶紧回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把墓迁走。”母亲说着，转身就去买票了。

萧峰站在原地，目光深邃。

他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开车到了镇子上。

他坐在驾驶室，双手握紧方向盘，眼眶微红，心潮澎湃。

他爸爸死的时候比萧峰小五岁，他还记得父亲生前的模样——他爸爸长得很普通，穿着朴素，性格木讷，从来不跟萧峰聊天。

但即使如此，父亲对萧峰的爱，却永远不变。

小的时候，父亲教萧峰学习，教他识字，带他去游乐园玩耍，甚至还偷偷塞钱让他买糖吃。

萧峰小时候特别叛逆，父亲对他管教的太严厉，他根本无法融入集体。

但是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他慢慢的改变了态度，学习刻苦，努力，勤奋，他渐渐的脱胎换骨，取代了他父亲的角色。

他的人生，除了父亲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母亲和弟弟，他的父母是全家唯一支撑着他的信念。

现在，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种感觉，让他激动不已。

他掏出电话，找到了父亲的号码，拨了过去，等待接通。

他不知道父亲是否还健在，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喂？”那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您好，请问你是谁呀？”

萧峰猛然愣住，心里顿时涌起无限悲怆的感觉。

那女孩又说：“您好，请问您有预约么？”

萧峰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我是他的老同学，请问他还好吗？”

“啊！”女孩惊讶地说，“您……是萧叔叔的老同学呀！”

萧峰松了口气：“对，你应该知道他的住址吧？”

“您稍等一下哈。”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电话那端突然安静了。

“喂？喂？你还在么？”萧峰急切地问道。

电话里突然传来一阵抽泣声。

萧峰立马慌乱地问道：“是谁？”

“萧峰哥，是我！”电话那边的声音低落极了，“我是小雨！”

萧峰一愣：“小雨？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有我爸爸的手机号码？”

“我……我跟我爸借来的。”萧雨哽咽着说，“我爸爸已经……已经去世了。”

萧峰沉默了片刻：“抱歉，节哀顺变。”

萧峰挂了电话后，心里一直翻滚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这时，有电话打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号码，立刻按下了拒接键。

萧峰把电话扔到旁边的座椅上，启动了汽车，飞快地离开了医院。

…………

半小时后，萧峰抵达了他父亲坟墓的附近。

他的车停稳，推门下车，抬步朝着墓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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