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录 第11章 赝品

那是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两条弯弯的眉毛下有一双牛眼，略高的鼻子下面，却是一张大嘴，生得两片厚厚的嘴唇，这个年轻人似乎对手中的这个青花瓷碗十分心动。

我之所以也被这件东西吸引，是因为这件瓷碗并非普通常见的瓷碗造型，而是高足瓷碗。

这在书里也有记载，我昨天才翻到过这种器型的瓷碗，这种瓷碗通常是用来放祭祀品或者作为酒具。

具体用作什么用途，书里并没有明说，不过，看样子似乎有点明代的意思，只是我没上手，只是看，不知道东西真不真。

此时摊主见这个客人反复把玩不愿撒手，旁边又有人围观，自然脸上有几分得意：

“您可瞧好咯，这可是我从河南洛阳收来的，那地方有多少好东西你应该有数。我摆摊也摆了十多年了，这种货色也是难得。别看它造型釉色有元代的风范，可我告诉您句实话，元青花那么稀有，我这可没有。这是明代洪武的东西，您要不认得它，快赶紧放下，省的待会我多费口舌。”

年轻人哪里就肯放下，听到这话更是越发的把这高足碗捏在手里，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便携放大镜：“东西对不对，我得再好好看看。”

我站在旁边不由窃笑。古玩行当就是这样，识货的上手心中就有数，不识货的，拿放大镜也没用。

青年人看了半天，终于问道：“你这碗多少钱能卖？”

摊主瞥了他一眼：“就怕你买不起。”

青年人脸色涨红，挂不住，索性道：“再贵也得有个数，你说说看。”

摊主伸出右手，五指合拢：“这个数，少了免谈。”

青年人一惊：“五……五万？”

摊主啐了一口：“明代洪武年间的官窑，你出五万？你逗我呢？五十万！”

青年人再不舍也只能把瓷碗放下了：“你这也太贵了，再说东西真不真也不一定。”

摊主摆摆手，再不想和这个外行人多说。

我看到这里挑了挑眉。最初只是看热闹，听到摊主报价也心里一惊，在地摊上也这么张口就报价五十万，难怪生意做不下去。

可是青年人依旧不饶不休，支支吾吾继续讨价还价：“这样，你再少点，我出八万块。”说完，他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实在的，像他这般能一下子拿出八万块钱的青年不多，要么是官二代，要么是富二代，要么是个青年暴发户。

摊主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卖不了，我亏了。这东西保真，我也没指着它发财，可你也不能让我血亏。你要不了解行情自己去问问。”

青年人：“那你说多少？”

摊主：“这样吧，我们各让一步，二十万一分钱不少，我也不愁卖，不信你起开，待会就有人来问这件东西。”

青年人想了又想，终于咬牙：“行！二十万就二十万！不过我没带那么多现金，你等等我，我这就去取钱！马上就回来！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说完站起身转身就跑了。

摊主顿时慌忙道：“哎，这算什么事啊！你好歹给点定金呐！”

可那人似乎很着急，生怕自己慢一步摊主就要把这瓷碗卖给别人了，跑得飞快，转眼就没人了，摊主自然把他叫不回来，只得作罢。

这时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围观的了，众人都围着这个二十万的瓷碗各种品评。

古玩行的规矩就是，当有人在跟摊主谈价格的时候，别人不能插手，一旦放下走人，只要没付款，那这件东西谁付款就是谁的。

所以，不少人对这瓷碗都有兴趣，只可惜价格太高且又有买主，除非能出价更高，否则是拿不下这件东西的，所以众人就算有兴趣也只是围观。

青年人一走，有人低声哼哼唧唧：“哦呵呵，又是个去取钱的，取着取着人就不见咯，你俩这么能演，怎么不去组团出道演相声去呢？不过也是，就你们这一模一样的套路，都看腻了，演相声也赚不到钱。”

我把那青花瓷碗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呵呵一笑。摊主忙应道：“小伙子，识货啊！”

我把青花瓷还给摊主，不想跟他多说，只淡淡地道一句：“君子不夺人所好。”

刚才听人群里有人哼哼唧唧，现在又把玩了一下青花瓷，我基本上可以断定，刚才那个青年是跟这摊主一伙的！两人在这淮西路摆摊演双簧呢。

捡不到漏，看了场热闹，就当多长了些见识。我抬起脚步，还没有离开古玩街，远远看到刚才那个相中青花瓷的青年在打电话。

青年人在电话里说什么，我没听清，我猜测那青年十有八九是要人转账的，莫非他真的要买那件青花瓷？

我并没有去叨扰青年人，古玩这行当，就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一个旁观者，何必去干扰这个中的法则呢？古玩这行当，说起来更像自然界中的食物链法则，狼吃羊，羊吃草，狼在吃羊的时候，你看羊可怜，救下了羊，而那条吃不到羊的狼就会饿肚子甚至饿死，而如果狼死了，羊就会过度繁殖，它们会吃掉大地上所有的草，它们会啃树皮，会让草场退化甚至沙漠化，会让无数棵树木皮断身死。我自觉自己想得多了，这时候青年人看起来兴奋地从我身边折回头，我心说，这二货看来钱弄到手，他真的要花二十万去买那个赝品？

就在我们几乎是擦身而过的当儿，我忽然动了恻隐之心，跟那青年说：“兄弟，你不会真的去买那个青花瓷吧？”

青年人故作惊讶，应道：“没错，我就是去买下那个青花瓷的。”

“那是个赝品。”我不想看他吃亏，直截了当道。

“不会吧！”青年人一惊一乍，“莫不是你也看上了，想捡漏而身上又没有带够钱？”

我笑道：“我是好言相劝，你若一意孤行，我也没办法。”

青年人见他这般说，不由得止住了脚步，犹豫了起来。我善意地跟它说了那个青花瓷的造假破绽。青年人将信将疑，忽然看见旁边有一家招牌叫作“青花瓷观止”的店面，里面陈列的全是青花瓷，规模不小，在这道街应该是青花瓷第一店。

“哥们能否赏脸陪我进去逛逛，也好跟你讨教一二。”青年人主动邀请，“晚上我请客。”

说实在的，能在古玩市场见到像他这般爽快的年轻人还真不多，一来，现代社会内卷化实在严重，年轻人少有时间培养自己的兴趣，更无暇跟古玩打交道了，便是好古怀旧者也鲜有空闲；二者，年轻人普遍生活压力山大，又是谈女朋友，又是工作，又是房子和车，真的没有那个余力再搞古玩；三者，现在年轻人普遍都很现实，功利心前所未有的强，没有多少人愿意跟老古董打交道的；四者，现在社会各种协会朋友圈异常多，即便是调剂一下生活，也有很多途径。在这样的地方，如果遇到跟自己同龄的年轻人，倒是难得，起码有共同话题，能谈得来。我还是挺愿意交朋友的。

彼此交换了一下姓名，我知道这个年轻人叫骆宾，居然是师大毕业的，跟我是同一届毕业，虽然我不是师大的，但对师大要比师大学生还要熟。交换了一下姓名，一下子就熟络了，距离拉近了许多。

我跟着骆宾走进“青花瓷观止”店里，店主是一位打扮很雅致的中年妇人，穿着青花瓷缎面的旗袍，旗袍下凡露可见的肉色丝袜将她的腿包裹得更有形致，整体看，两条腿不长也不短，与身材的比例恰到好处，丰盈圆润的身姿与她的步态可以说达到了完美的和谐，只见她踩着四厘米高的黑色细跟高跟鞋，微笑着迎上来，竟然让两个小伙子着实心动了一番。

“姐姐好，我们想先看一看。”还是骆宾反应得快，主动打招呼道。

“好的，欢迎二位光临。”女子显然看出我们二人不想被打扰，所以，很知趣地回到柜台前。

我边看边拿物比对，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