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云峰上。
宁云一脸严肃,拿着一把自制的鹅毛羽扇正在教书,对象自然是银发少女,若儿姑娘了。
“劝君更尽一杯酒,下一句是?”
“谁不喝完谁是狗!”
宁云用羽扇狠狠拍了拍少女的头,怒道:
“胡说八道什么?”
少女一噘嘴,不满的哼了一声道:
“哼!你和道士公公喝酒昨晚说的!”
短短几天时间,少女进步明显,已经基本会说话了,但有时候话里词句的先后顺序还是颠颠倒倒,好在宁云早已习惯,只是被她说的脸色一红。
事情是这样的。
昨天白天,宁云眼皮直跳,坐立不安,拿出《太上感应篇》读了数遍,依旧静不下心来。
无因真人得知后为他检查数次身体均无异样,宁云心中更加惶恐莫名。
他确信自己出问题了,而且还是大问题!
从回到黄云峰开始,宁云就怀疑自己常常会忘记一些事情,这可不得了,这是阿尔兹海默病,简称老年痴呆的前兆啊!
为此,宁云还特地手工制作了一本日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就在日历上当天的位置做一个标记。
结果记着记着,宁云发现自己的记忆越来越倒退了。
按照日历,明明回到黄云峰都有段日子了,可他却深深记得昨天自己才和柳问心从“万年不变小院子”里离开,偏偏他又不是将过去两个月发生的一切都忘了,他知道昨天自己一定不在神医谷,而是在黄云峰上。
太可怕了!
今后可能连表都看不懂了,虽然大荒没有手表。
因为此事,宁云缠着无因真人闹了老半天。
无奈之下,无因真人从百宝袋中拿出龟壳古币卜了一卦,他拿出两只手掌大的龟壳,将十六枚古币在矮桌上一字排开,再如同赌骰子起手般,快速一捞,古币就全进了龟壳之中。
寻常卦师卜卦,只需三枚古币,半只巴掌大小的龟壳,但步骤繁杂,需要口念祝词,反复抛掷六次,三次成内卦,三次成外象,六次完毕,外象内卦合成一卦,方能断吉凶,测命数,而且测的准或不准并无定理。
无因真人则全然不同,整个过程跟玩儿一样,但他此举却并非儿戏,反而是极其高深的卜卦手段。
宁云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只认为吕道长这种武功绝顶的人物,其他方面也必有所长。
无因真人专心卜卦,上下抛掷了四次龟壳,正要停手,忽觉手上一疼,只见卦未卜定,龟壳开裂。他连忙从裂开的龟壳中倒出钱币,钱币杂乱不堪,已不成卦。
宁云本就不是迷信算命的人,他玩笑道:
“吕道长你也太不小心了,如此一来,你行走江湖,吃饭的家伙不就没了吗?”
无因真人却不答话,他一脸凝重,死死盯着矮桌上的龟壳和古币。
宁云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他郑重其事的问道:
“莫非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无因真人开口道:
“小友有所不知,我这门卜卦手艺自学成以来,预测吉凶祸福从无不准,然今日测算竟不能成卦,此事非比寻常,必有大事。”
宁云问道:
“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无因真人凝重的答道:
“若非天大的好事,就是天大的坏事,到底是好是坏,卦象不显,犹未可知。”
宁云本来想说反正与自己无关,但话到嘴边才突然想起,这卦不就是为自己卜的么!
他心下一紧,问道:
“吕道长,既然一卦不成,再卜一卦如何?”
谁知无因真人摇了摇头道:
“老道我这卜卦方法有条规矩,为人测算一卦而定,无论成或不成都不可重复再卜。”
恰巧此时有黑衣飞骑报信而来,宁云和无因真人起身迎接。
那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中间只询问了一句谁是无因真人,并留下一封书信。
宁云等着无因真人将信看完才问道:
“莫不是扬州有变?”
无因真人哈哈一笑道:
“小友多虑了,这是一封喜报,朝廷兵马与沐府联军交战半月,大获全胜,扬州大定矣!”
宁云闻言,为之一喜,瞬间将刚才算卦一事抛诸脑后,他当即下厨,做了丰盛的大餐,和无因真人开怀畅饮。
只是他与无因真人喝的开心,却忘了少女若儿也在一旁,醉酒之时说的浑话歪诗居然全被被少女听了去,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想到这里,宁云又是一阵窘迫,再次拿羽扇往少女头上敲了几下。
羽扇敲人,自然不痛不痒,但痛不痛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保住为师的形象!
“对了,你今日见到吕道长了吗?
为何都快晌午了,吕道长还不露面,换做往常他早就叫着要我做饭了。”
少女一只手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看着宁云,摇了摇头。
宁云不理少女撒娇卖萌,自顾自说道:
“罢了,你自己先读书,我去看看吕道长。”
黄云峰上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就三个人分配,房间还是绰绰有余。
宁云来到无因真人房前敲了敲门,木门“吱嘎”一声开出一条缝隙,但门内无人回应,宁云又等了一会,依旧无声无息。
推门而入,只见屋里空空荡荡,只有床上放着一纸书信,用茶碗压着。
宁云拿起信一看,才知道无因真人已经离去,信中只说突有要事,至于什么事,并未言明。
“这些古代人真是的,一个个全都不着调,有事也不说,走人了也不打声招呼……”
宁云抱怨着坐到床边,颇有微词。
他与无因真人相识数月,两人虽然年纪相差许多,但说话处事都很对对方脾性,早已成了忘年交,不想无因真人竟不告而别。
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没从无因真人那里学到绝世武功,梦想破灭了,哎,人算不如天算……
宁云的《减一步》愈发纯熟了,他本想再过两天就向无因真人学新武功,却没想到在他羽翼丰满之前,无因真人这只老鸟就离巢而去,这相当于提前脱离新手保护了啊,头疼。
“吕道长到底是为什么走的呢……”
“难道是因为昨晚我提了一句驴肉火烧好吃,怕我宰了他的驴?”
正自言自语着,宁云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霹雳。
“是因为昨天的信!”
宁云立即起身在无因真人房中翻箱倒柜,但始终找不到昨天黑衣骑兵送来的信件。
“是啊,我怎么早没想到,我们这里大猫小猫一共三只,朝廷打了胜战,怎么会特地派人来通知我们呢?
就算是朱兄有意告之,对他和我而言,也算私事,不该动用朝廷途径的,昨天的信一定有问题!”
宁云后知后觉,但为时已晚,无因真人已然离去,各中原委亦已无从得知。
想到这里,宁云心中一阵烦躁,正巧银发少女夺门而入。
宁云下意识道:
“你来干什么?”
少女被宁云的语气问的一愣,委屈巴巴的吐出一个字来:
“饿!”
宁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个呆萌娇憨的学生,有心道歉,又怕丢了面子,只好继续严肃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做饭。”
说着快步走出屋子,去了厨房,屋里只留下银发少女愣愣发呆。
……
夜里。
宁云坐在床边,一手拿着自制的日历,一手拿着毛笔,默默叹了口气。
“又过一天了啊,明天我会把今天忘了吗,会不会有一天,我连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也忘了?
对了,我昨天为什么和吕道长喝酒来着……”
宁云起身将做好记号的日历放到桌上,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觉得自己烛光下的影子有些佝偻。
半夜。
宁云从睡梦中醒来。
他下意识想抽出自己酸麻的手臂,却发现手臂一下子无法动弹。
“难道不止老年痴呆,还有小儿麻痹?这是要我体验什么人间疾苦?”
宁云一下惊醒,借着月光,就看到若儿银发遮面,白猫一般枕着自己的手臂酣睡。
“……”
在黄云峰这段时间,少女从未这样偷偷爬上自己的床过,今天怎么回事?
是因为吕道长不在吗?
趁着少女熟睡,宁云将她轻轻抱起,放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替她盖好被子之后,宁云回到自己屋里,再次睡下。
……
清晨。
宁云悠悠醒来,正要起身,却发现胸口沉闷,一看才知道,少女趴在自己身上睡觉。
作为一名遵纪守法的优秀青年,宁云不忍了。
他直接摇醒少女,质问道:
“你干嘛有屋不睡,非跑我这来?”
少女被宁云生生摇醒,眼都还没睁开,也没有回答宁云的问题。
宁云又问道:
“吕道长在的时候你那么安分,昨晚怎么就开始胡闹了?”
少女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眼睛滴溜一转,装作听不懂宁云的话,摆出一脸迷惑的样子。
“好啊,歪诗都会念了,现在装作听不懂人话,我看你就是讨打!”
说罢,宁云作势欲打,少女立马嘴唇一瘪,双眼泛泪,可怜兮兮的看着宁云。
“我……”
宁云向来吃软不吃硬,举着的手是如何都打不下去了。
只是宁云心里忽然想到,前几日少女贪玩头发上扎了不少鬼针草,自己帮她洗头,不小心弄疼了她,她居然一言不合咬了自己一口。
还有刚才她睡觉的样子,卷成一团……
这少女,不像人啊……
从她出现到现在,种种行为举止,分明就是某些小动物才有的习性。
不如带她下山,测试一番?
“若儿,咱们的物资正好快要用完了,过两天带你下山,咱们进货去。”
少女发现了宁云眼中异样的神色,似乎不怀好意,但听到能下山玩,她立马选择性遗忘了那一幕,欢呼道:
“太好了!”
“但前提是你今天要背完十首诗。”
以往提到背诗,少女都是一脸痛苦,可现在她却满脸兴奋,连鞋子都没穿好就半拖踏着朝屋外走去。
宁云抚额命令道:
“你还穿着睡衣呢,先回屋把衣服换了,洗漱一下!”
少女头也不回道:
“知道啦!”
……
两天后。
宁云带着银发少女驾车进入集市之中。
幸好自己早有准备,上次回黄云峰的时候买了车马,否则光是走到城镇都得把腿走断。
宁云想到这里,赶紧拿出怀里的小本本,用自制炭笔记下来,自己出来带着马、车和若儿,并在这句话下面标注道:我会驾马车。
他怕自己什么时候突然就忘了。
少女从未入世,此时见到什么都新奇好玩,早就跳下马车,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宁云看着她,仿佛见到了当时自己第一次在登城参加诗会的样子,不由淡淡一笑,也不再驾车,而是改为下车牵马,步行逛街。
走着走着,对面一小贩举着一大捆糖葫芦迎面而来,少女从未见过糖葫芦,但隔着老远,她就闻到了那些糖衣果子发出的香甜气味。
宁云见少女痴痴盯着不远处的糖葫芦串咽口水,宠溺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
“走,咱们去买糖葫芦吃。”
可就在这一瞬间,宁云突感一阵眩晕,脑海中闪过几幅画面,是柳问心看着自己手上的糖葫芦流口水的模样,和刚才若儿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柳问心相处的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
宁云拼命的想去回忆,可下一刻,他却连自己要回忆什么都忘了。
“咦,我站在这要干嘛来着?”
这时候若儿已经走在宁云前面了,她见宁云没有跟上,于是回身拉上宁云再次朝糖葫芦走去。
宁云由她拉着,心里却感到十分古怪,自己好像又“发病”了……
若儿拉着宁云走到糖葫芦面前,她从未见过,也不知怎么去吃,正好有小朋友拿着铜板买了一串,看小孩“哧溜”、“哧溜”吃的开心,若儿也学着样子拿过一串,正要开吃,发现宁云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她好心的又拿了一串,递到宁云面前。
宁云接过糖葫芦,脑海中却又闪过几个画面。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我十岁生日的愿望……就是以后每年生日都有糖葫芦吃……”
……
闪过一些画面之后,宁云的脑海立马一滞,如同电视被拔了电源,刹那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记得那些不带感情的,或者不好的记忆,那些闪过的画面,我怎么全都不记得?”
这种明明知道自己忘了东西,却死活想不起来的感觉,就像酷刑一般不断折磨着宁云。
忽然,宁云又想起离开神医谷那天,柳问心在问心崖挂着泪说出的那句“我们的约定”。
我和她之间,是否真的有过某个,被我忘掉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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