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 第二十八章 谷中旧事

宁云既为无因真人说自己是他弟子而高兴，又疑惑老道隐瞒自己真实姓名的原因，但长时间的相处让他选择相信无因真人。

柳谷主点了点头，回答宁云道：

“原来是吕道长高足，宁小兄弟有所不知，我派开山以来，虽然不以武功闻名于世，却有许多精于药理，擅长医毒之道者，谷内培育的宝药奇毒更是数不胜数。有至宝而无擅守之卫士，使得神医谷屡遭劫难，曾经不知多少利欲熏心之辈，穷凶极恶之徒妄想霸占神医谷。

直到千年以前，第十任谷主才华盖世，目光深远。

他思量有自己在，虽能守护神医谷，但后人却没有保障，若是自己寿数穷尽之后，神医谷再遭大难，该如何是好？

于是他四处拜师访友，又以大成的医毒之道救治世人，不收诊金只求学习阵法，加之自身刻苦专研，历时数载，终于学有所成，在谷内布置了三座守护大阵。

第一座大阵，便是你们进来之时的幻阵，这是三座大阵中最安全的一座阵法，旨在隐藏神医谷。

第二座，正是目前我们所在的五行大阵，此次我们从木阵而入，如今身在土阵之中，此阵颇为复杂，即使门人弟子累年研究，也大多难以领悟真谛。

此阵有天地之威，旨在御敌，颇具杀伐之势。

至于第三座，早在数百年前，那座大阵的操纵之法已经失传，到了现在，我谷中之人连大阵详情都不甚清楚。只知道它覆盖整个神医谷，平时除了带来一些奇特的昼夜交替变化之外没有任何影响，谷中之人都习以为常，忽略了它的存在。”

朱笙和四名丐帮弟子跟在宁云等人身后走过空地，一路不断发出惊呼。

“那一堆萝卜似的是什么？”

“我瞧瞧，天呐，这哪是什么萝卜，这是人参啊，比我胳膊还粗，起码有上千年年份！”

“快看快看，成型的何首乌，个头竟不下初生婴儿！”

“我靠，这血竭比我脑袋都大！”

宁云一直注意环境的变化，确实没有关注地上晒着的药材，此刻被后面的声音吸引了注意，才往四周地上看去。

宁云的脸色瞬间不正常起来，他有“存取”的异能，又学了“高深轻功”《减一步》，这地上的药材有些认识，大部分不认识，但不妨碍他知道随便一株拿到外面都价值连城。

一股扫荡一圈就跑的冲动在宁云脑海里涌现，不断挑战着他的理智。

最后，理智战胜了冲动，宁云跟随柳谷主等人依次经过水阵、金阵、火阵之后，来到一处小镇似的建筑群前。

“这里就是我谷中之人生活住所。学习钻研，炼丹制毒都在此处，大家随我来吧，我为大家安排住房。”

柳谷主对着宁云等一众年轻人说道。

宁云和朱笙心中感念柳谷主的平易近人，都乖乖随他安排，只有四位丐帮弟子奉了吴有信的死命令，除死不能离开沐嫣然半步，坚持要在沐嫣然住处守护。

谷主自无不可，也顺势为丐帮弟子准备了吃食。

熟悉住处之后，众人简单放置了行囊，就被神医谷弟子领着到了“小镇”中央的一座大楼。

楼前的匾额上，“济世楼”三个大字龙飞凤舞。

进入之后，回廊婉转，来到一处大厅，厅上同样挂着一副匾额，上面“仁心居”的字样，笔记和济世楼如出一辙，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宁云等人到来，柳谷主唤来弟子摆上酒菜，与三位长老亲自接待。

无因真人轻声对宁云说道：

“酒是药酒，菜是药膳，而且用的都是外面难觅的珍贵药材，就这一桌，抵得上常人苦练数年武功，多吃点，有好处。”

宁云眼前一亮，当即大吃大喝起来。

坐在宁云边上的朱笙也听到了老道的话，但他自幼不肯习武，因此也不甚上心，只当寻常佳肴，慢慢品尝其中滋味。

席间，谷主向宁云和朱笙介绍自己与三位长老，谷主名叫柳故怀，是神医谷第二十任谷主。

三位长老分别姓柳、苏、陈，其中柳姓长老是谷主的同胞弟弟，苏长老和陈长老是结拜兄弟。

按无因真人的话说，神医谷有天下四绝，医绝、毒绝、阵绝、药绝，并根据四绝在谷内分出了四大派系。

谷主必须医毒双修，药阵兼顾，门下长老则各自负责一系。

柳长老精通阵法，苏长老精通毒物，陈长老妙手回春。

值得注意的是，长老们并非只精通其负责的那一系，而对其他几系一无所知，只是相对而言，他们各有所长。

不对啊，如此说来，该是四位长老，还有一位怎么不在？

宁云停下筷子和朱笙对视一眼，见对方同样面露疑惑。

无因真人是见过四位长老的，他问谷主道：

“为何不见许长老，莫不是他又外出济世去了？”

正想对老道敬酒的柳故怀闻言脸色一黯，放下了举起一半的酒杯，叹了口气回答道：

“吕道长这一问，正好问到了我伤心之处。”

“哦？谷主有何难处，不如对老道我吐露一番，若能略尽绵力，老道绝不推辞。”

“小女之事吕道长是知道的，”

无因真人闻言点了点头，柳故怀继续说道：

“问心这些年来，靠着我和许长老炼制的丹药尚算平安，不料数月之前，谷中来了大敌，一场争斗过后，敌人虽被击退，谷中却有半数丹药被毁，偏偏问心所需的紫宸丹就在其中！”

老道惊讶道：

“神医谷有阵法护持，何人如此手段能够自由来去？”

“实不相瞒，那人正是千年前神医谷第十代谷主的同门师弟，我柳氏先祖之一。”

此言一出，在场初闻之人无不大惊呆滞，竟然有人能活千年！

柳故怀自饮一杯，让几人缓了缓，接着说道：

“这件事，其实要追寻至千年以前。

当时，正是神医谷创立以来最辉煌的时刻，谷中出了一医一毒两名天才。

善医者名为关越，善毒者名为柳凡。

两人同时入门，时常一起学医，炼制丹药，在对医术的见解上，也多有相同之处，渐渐成为知己好友。

数年之后，关越和柳凡学有所成，他们的医术在神医谷内无人能比。

一日，他们在一起探讨如何令自身的医术更近一步。

柳凡觉得应该触类旁通，继续钻研药理毒物，从而提升自己。

关越则觉得应该着手于人，通过不断救治患者，进一步提升医术。

两人感情深厚，约好各自发展，相互印证。

当时的神医谷并未隐世，上门求医者多不胜数。

关越每每救治伤患，遇到疑难杂症，多和柳凡共同探讨，医术果然日益精深。

柳凡不断了解药性和毒物，通过协助关越治疗患者，验证所学，其自创医毒结合之法亦是日益纯熟。

随着时间的推移，关越神医之名渐渐响彻九州，光是入谷感谢关越救命之恩的患者亲朋，就络绎不绝。

柳凡内心为好友高兴的同时，也略感不喜，认为自己的功劳被尽数埋没，好在‘抢走’这份功劳的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也不算吃亏。

然而，直到神医谷来了一位特殊的患者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那是一名年方双十的女子，她身中奇毒，又因错误治疗而导致面目被毁，伤心欲绝之下，听闻了九州神医关越的大名，抱着最后的希望赶到了神医谷中。

也不知是否巧合，在女子就医的那段时间，神医谷竟然没有再来任何患者。

关越为女子诊治，却发现要使女子容貌恢复没什么难度，但前提是要先祛除女子所中之毒。可那毒实乃关越平生未见，他苦思数日，仍旧不敢胡乱用药，无奈之下，只好再去向柳凡求助。

柳凡心中不喜，作为好友的关越岂能看不出来，但性命攸关，他也顾不得计较许多，那女子中的毒初时只是毁容，若拖延下去，全身都会溃烂，最后痛苦而死。

果然，钻研毒物药理的柳凡在神医谷古籍中见过类似症状。

他同样没有计较这一次的‘功劳’会不会被好友抢走，只是深深的被那书中才有的奇毒吸引了注意。

按照女子所说，她只是因为采花之时，不小心被花茎上的细刺所伤，便中了此毒。

剧毒之物，十步之内必有解药，这是医毒常识，柳凡主动提出要去女子中毒之地采集解药，让关越在他离开期间，保住女子的性命。

实际上，柳凡更想要的，是那毒花，而非解毒之物。

半年之后，柳凡不负所托，带回了解药，配合谷中诸多药材，终于成功让女子解除奇毒，恢复了容貌。

再次见到女子的那一刻，关越和柳凡都瞪大了双眼，那女子实在太过美丽，美的简直不像红尘中人。

还未来得及平复心情，柳凡就见到那女子眼含热泪投入关越怀中。

原来在柳凡离开的半年里，关越每日照顾女子，和她日久生情，二人早已私定终生。

那毒花生长之地山高水长不说，而且危机四伏，柳凡这半年里吃尽了苦头，回来之后，却见被自己治好的绝色女子扑入他人怀抱。

自己一见倾心的对象，自己历经艰辛治好的女子，怎么可以就这样给了别人！

人就是这样，偏激的想法一旦产生，便等同入了魔道。

在柳凡心中，新仇旧恨不断酝酿。

最后，他将一切都怪罪在关越身上，他眼里狠毒弥漫，胸中怨恨跌宕，一言不发的看着日日在他眼前显露恩爱的男女。

关越和女子，却对柳凡的变化毫无所察。

不久之后，柳凡就对外宣称闭关，开始培育他带回的毒花。

整整二十年，关越和女子的婚礼，他没有出席，关越继任神医谷谷主，他也没有出来阻止，就连他和关越的师父离世，他也没有出现。

直到二十年后，柳凡终于培育出了一种全新的毒株。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没有永远的昼或夜，没有无敌的人或武功，更没有永生的生命。

一切，都逃不出自然规律，五行变化。

但世无定数，凡事总有例外。

在神医谷的至宝三书之一，《毒物奇谈》中，记载着一种上古奇毒，‘情花之毒’。

九州的传说故事里，离别花，也被称为情花，是所有花类的始祖，是天地间第一束盛开的鲜花，是它将‘情’这种美好而又恐怖的东西带给了人类。

书上记载，情花之毒，毒在神魂，毒在情爱之心，情爱欲念不消，情花之毒不解，直至中毒者神魂湮灭，道消身死才算解脱。

除此之外，没有解药。

柳凡和关越都是神医谷从未出现过的的惊才绝艳之辈，柳凡在找到毒花的那一刻，就确定了它与传说中的离别花有一丝血脉关联，是离别花的‘远亲’。

花费二十载，耗尽心血，不知寻找了多少奇花异草与那毒花进行杂交，柳凡终于重新培育出了三株离别花的‘近邻’。”

故事说到这里，被人硬生生打断，是门外忽有一弟子急报。

有敌来袭！

众人走出济世楼倒是没有看见什么敌人，只发现许多弟子抬头望天，面露惊恐。

宁云也顺着弟子们的目光抬头看去，只见天上乌云翻滚犹如怒涛奔流，其中逐渐凝聚出一张双眼空洞却饱含仇恨的巨大人脸，那脸在高空凝聚之后，向下压来，气势十足。

等距离众人不到百丈高度，宁云才发现可怖巨脸竟好似覆盖了整个神医谷。

不少神医谷弟子被吓的双腿发软，甚至有胆小者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那脸口吐人言：

“我定要神医谷，灰，飞，烟，灭！”

雄厚的内力催动着狂风，人与风的混响音在每个人耳边炸起，莫说神医谷弟子，就连宁云也被这一幕惊住了。

无因真人拔出拂尘，正要除魔，却被柳谷主拉住。

柳故怀走出人群，以手指天，冲着巨大人脸聚力吼道：

“柳凡，你早该作古千年，却妄想长生成仙，如今更为了千年前的恩怨欲要连累无辜，残害同门，身为神医谷谷主，我定要为神医谷清理门户，与你不死不休！”

那面具般的巨大人脸闻言哈哈大笑，他嚣张之极的说道：

“何为凡，何为仙，千年之前我叫柳凡，千年之后，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就是仙！

我是，柳不凡！”

说完，那神魔般的巨脸张大嘴巴，产生无比吸力，数名神医谷弟子惨叫着被吸入他的嘴中。

而后改吸为喷，那数名弟子被巨力裹挟着冲向地面。

连带许多被砸中的弟子，无一幸免尽皆遇难。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迅速，根本来不及阻止，柳故怀双眼通红，却硬生生忍住了冲动，飞身到弟子们身边，想要保护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