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 第二十六章 怪事

朱笙在一边观察这些遇难者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听了王乐之言，不由好奇的问道：

“哦？那此次为何没有劝阻你家公子下江游玩？”

王乐不知朱笙身份，但看他举止自有一股贵族之气，因此行礼回道：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受人蛊骗，铁了走船的心，小人说什么都没用，只好陪着公子出生入死了。”

无因真人在众人谢恩之后就回船舱打坐去了，连日的持续损耗，加上今天突然在汹涌大江中救下二十几人，要说没有丝毫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宁云也没有再多问什么，问的太多，反而显得他不怀好意了。

倒是江上那两只妖兽的决斗，让宁云始终记挂，他见舱中已无大事，匆匆来到甲板，继续观看。

两只妖兽已经战的如火如荼，其中一只皮肤银白，身上多处角质突起，宁云在心里叫它小白。

另一只浑身覆盖着墨青色鳞片，时不时甩出水面的尾巴又粗又大，宁云在心里叫它小黑。

小白双目泛紫，凶狠异常，小黑抵挡不住，连尾巴都被抓断了一截。

再看下去，两只妖兽的气势已经截然不同，小白真似不要命一般拉扯撕咬，小黑却是越打越怕，期间它脑袋中了一爪子被拍进江中，好一会才清醒过来，露出水面。

“好家伙，小白嗑药了吗？”

江上的妖兽大战又持续了半个时辰，两只妖兽伤痕累累，却都没有生命危险，它们分出了胜负，小黑病恹恹的潜水离开，而赢家小白耀武扬威般仰天长吼之后，同样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消失不见。

宁云在甲板上看得眼睛都酸了，直到江面再次平静下来，他才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毕竟现场看“怪兽”大战实在叫人难忘。

……

第二天傍晚，宁云等人终于到了一处渡口。

他们在最近的渡口放下司徒府一行人，丐帮弟子又下船补充了些物资，之后继续启程。

“既然妖兽会袭击船只，那不是每一艘船都十分危险吗？”

晚上，宁云找来之前给自己答疑的丐帮弟子，问出了心中纠结两天的问题。

“宁公子多虑了。

虽然水中的妖兽会将船只当做猎物，但有经验的船夫、水手都能通过周围水流，江面波动，鱼群动向等诸多因素判断出一处水下是否存在妖兽，继而趋利避害。

如果连这都判断不出来，船师傅是不会允许弟子跑船的。”

“原来如此。

多谢小兄弟解惑了，这锭银子你拿去，算是我的谢礼。”

宁云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元宝递给丐帮弟子，那丐帮弟子开始推脱不要，直到宁云说要将银子扔入荒江之中，他才迅速将接过银子塞入腰间。

……

又过了半月，时间来到月底，老天却上演了一出“倒春寒”。

天上再次下起了鹅毛大雪。

宁云披着毛绒披风，撑伞立在甲板上，在船上待了近一个月，他才知道，行船何其无聊。

朱笙倒是无所谓，他半年牢狱都待了，况且此行是为了扬州百姓，为了大荒安定。

他拿了鱼竿，披上蓑衣，就坐在宁云身旁的船沿上，悠哉钓鱼。

如今江上下起大雪，江边山峦叠嶂，整个世界，好似没了其他活物，茫茫荒江，宛如一副格局恢弘的水墨画卷。

宁云眺目远望，只见天地苍茫，不由心胸舒张，诗意勃发。

他慢慢吟道：“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

原以为自己念的诗一定会让朱笙惊为天人，谁知道朱笙头也不回的笑着说道：

“宁兄，你此时吟诵大元帅的《江雪》确实合景合意，不过将我比作老翁，可就不太合适了。”

宁云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激动的扔了伞跑过去，中间还滑了一跤，他不管不顾，连滚带爬的来到朱笙身边，一把抓住朱笙的肩膀问道：

“你说这首诗是谁做的，他人在哪，他人在哪？”

难道，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有同伴吗？

朱笙肩膀被抓的生疼，他奋力甩开宁云的手，揉着肩膀问道：

“宁兄何以如此失态？”

“你别废话，快告诉我作诗的人在哪？”

宁云这一吼，让朱笙都呆愣了片刻。

不怪宁云上头，穿越以来，他内心深处其实一直被孤独占据着。

这个世界太陌生了，陌生的不像个真实的世界。

一开始，阿月讲解地图的时候，宁云还没什么感受，但等他发现自己存储的“异能”，无因真人那道术仙法般的武功，朱笙口述的丹药蛊毒……甚至半月之前，他还亲眼见到了前世特摄中才有的“怪兽”。

他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以前从未想象过的，甚至没法解释的神奇，或许也可以说是诡异。

在这个世界，唯独宁云自己知道，他，始终是个异类。

看着宁云极其认真的模样，朱笙认真回答道：

“这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宁云的诗，我房里就有他的诗集。”

“兵马大元帅...宁云？！”

“是同名同姓，还是……”

不管宁云呆滞着喃喃自语，朱笙进船舱拿出一本书递给他道：

“就是这本，宁兄，你不会和宁元帅有什么关系吧？你们都姓宁，看年纪，你难道是他流落在外的同胞弟弟？”

宁云在扬州一直自称“宁采臣”，因此朱笙也不知道宁云和大元帅同姓同名。

没有理会朱笙的问题，宁云自顾自翻开诗集，只见里面都是耳熟能详的诗词。

《江雪》、《画中游》、《金缕衣》、《水调歌头》、《静夜思》、《春望》、《将进酒》……

妥妥的华夏古诗三百首，只是里面对应的地名人物都换成了大荒所有，这作者，这大元帅，一定和自己一样！

我要找到他，问清楚一切！

“朱兄，方才是我着急了，请问这位大元帅如今所在何处，我有急事找他。”

“这个…大元帅已经失踪数年了，传闻当今圣上一直在寻他，却苦寻无果，宁兄想要找到他恐怕不易。”

大元帅的事迹宁云大概知道，不是刻意打听，实在是传唱度太高，就算逛个街，都能听到有人在讲。

他五岁出道，辅佐皇帝掌权，除去朝廷大奸，之后更是打破九州三国鼎立的局面，为大荒一统天下，文采武功，领兵布阵，都是公认的天下无双。

然后在二十几岁近三十的年纪悄然辞官，携美归隐。

这不妥妥的主角模板吗？

“不行，必须要找到他，那个‘宁云’能混的这么好，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或许他能告诉我穿越的真相……”

宁云心里想着，手上将诗集还给朱笙，正准备进自己房间好好谋划一番。

忽然，江面急浪打来，船只摇摆不定。

一个踉跄，宁云不慎磕到了船沿上，就此昏迷过去。

……

“月姐姐，你别走！”

随着一声呼喊，宁云猛地醒了过来。

当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抱着无因真人的胳膊，不肯撒手。

无因真人打趣道：

“怎么，小友做了那春日美梦了？”

宁云窘迫的转移话题道：

“道长，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晕过去？

嘶~脑袋疼，不记得了。”

宁云摸了摸脑袋上好大的一个包，疼的皱眉大呼。

老道被宁云的模样逗得哈哈一笑，这才说道：

“小友跌倒撞了船沿，不碍事，过些时候就会痊愈。

不过，那司徒公子可就不太妙喽。”

“司徒柏？他在我们船上？我晕倒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朱笙也推门进来，正好听到宁云的问题，他先是一喜，说道：

“宁兄醒了，吕道长果然高人！”

接着回答宁云道：

“哎，司徒公子也是可怜，他又遇到了妖兽袭击，再次被吕道长救到船上，只是这次一船二十余人，只剩他一个了，而且他浸泡江水，害了风寒，茫茫荒江之上，恐难以医治。

虽然给他煎服了船上备用的草药，但效果不佳，只希望他可以撑到咱们靠岸的那一天了。”

宁云又问道：

“我们何时可以靠岸？”

“如今对岸就是青冥峰，妖兽的老巢，定不能去，荆扬一面皆是峰峦，没有人烟，去了也没用，只能尽快赶到荆北渡口了。”

无因真人道：

“也不用悲观，按照我们的速度，再过三五天应该就能抵达荆北襄阳渡，有老道我在，保那司徒公子十天半月的性命不算难事。”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宁云前世就是身怀绝症，混日等死，他最能体会伤病无救的绝望感，因此也最不希望看到别人经历这样的绝望。

一旁朱笙却不放心的问道：

“道长要为沐嫣然续命，又要加快船速，再加一个司徒柏，真的没问题吗？”

无因真人闻言一笑：

“哈哈，朱小友多虑了，这些对老道来说不过小菜一碟罢了。”

看无因真人轻松的模样，宁云也放下心来。

不过司徒柏的事始终让他觉得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可疑。

夜里。

宁云一躺下，脑袋上的大包就意外碰到了床头木橼，他疼的直泛眼泪水，再也睡不着了。

半晌后，拿着从储物舱里翻出来的铁打药酒，宁云一边为自己轻轻擦药，一边自语道：

“有这东西，也没人告诉我，幸好我机灵，知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

坐在船舱窗边，宁云吹着冷风，也不觉得脑袋很疼了。

就在这时，水面不断出现不规则的波动。

宁云好奇的从窗口探出脑袋，才发现水下似有什么东西游过。

妖兽？

不对，并没有攻击船只。

难道是一只吃饱了的妖兽？

还没等宁云看清楚水下的动静，水面就再次平静下来。

“算了，既然没有攻击船只，总不能因为我看到个类似妖兽的东西路过，就去把大家都吵醒吧？

睡觉，这次我趴着睡！”

第二天夜里。

宁云睡着之后，无意间翻了个身，又将脑袋上的包碰到了床橼，他一下痛醒过来，心里直骂娘，但偏偏无可奈何。

雪已经停了，船上各处在雪停之后就被打扫了一遍，宁云干脆穿好衣服到甲板上吹吹风。

和巡夜的水手打了声招呼后，宁云来到甲板上，他看了看旁边盖着牛皮防水的物资，一屁股坐了上去。

“谁能想到，脑袋上磕个包会连觉都睡不好……”

宁云正抬头看天，发表感慨，不料船底传来一阵细微的碰撞声。

“不会是撞到暗礁了吧，这可不得了。”

宁云立刻想去找巡夜的水手，就在他起身之际，水面泛起了一阵不规则的涟漪。

“这是…昨晚见到的……”

一条银色巨蟒冲出水面，挺立着比船身不知高了多少，宁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它的头部，那巨蟒就倏的钻下了水面，水面上，只留下圈圈波纹不断扩散。

宁云揉了揉眼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他不敢走到船沿边往下看，怕忽然冲出一颗瞪着猩红大眼睛的蛇头把自己吞了。

“大荒江真是太危险了！”

宁云越想越怕，也不吹风了，他小跑回到自己的船舱，继续睡觉。

……

第三天，大家坐在一起吃饭。

当然了，众人之中没有司徒柏，他染了风寒，一切起居饮食都要在自己的船舱里解决，不能吹风。

宁云把自己昨晚见到的对水手船工们一提，不料这些常年跑船之人全都对此嗤之以鼻，他们认为宁云被之前两只妖兽的决斗给吓着了。

船老大好心对宁云解释道：

“某些妖兽在江里生活是常识没错，但从没听过有蛇类妖兽生活在水里的，更何况，如果真是妖兽，都跃出水面了，为什么不攻击船只？”

船老大的话让宁云陷入沉思。

“是啊，它既然不准备攻击船只，为什么要在船只边上窜出水面呢，难道是为了跳舞给我看吗？

要知道野生动物通常都是很谨慎的，或者也可以说胆子很小，尤其是蛇类，不然也不会有打草惊蛇一词了。

难道我真的产生了幻觉？”

无因真人没有说话，他虽然感知能力极强，船只周围方圆几十里都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然江上生物种类繁多，生态复杂，水下感知更是要大打折扣。

就像此时此刻，船只下方近千米处就有一只巨大妖兽潜行而过，但也可能是一个大鱼群的气息，并不好判断。

因此即便老道昨夜并没有感知到附近出现巨大生物，而且宁云的话听着颇为蹊跷，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妖兽，妖兽，带上个妖字，岂能以常理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