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 第二十章 缘欠一阙

不顾沐萱宁心里苦涩，朱笙像是讲故事一样说道：

“在来登城的路上，我的书童被杀，他是我自小的玩伴，当时我便留意到，凶手戴着一只极品冰玉镯子。”

原本低着头的沐萱宁听到这里，浑身一颤。

“在登城以字买画的画摊前，我第一次见到那只镯子的主人，一位星眸佳人。

我想接近她，查清书童被杀的真相。

原本，我装作一见钟情的样子。”

沐萱宁一下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朱笙。

“可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心里真的被她占了一角，即使得知我父亲的死也许和这个女子有关，我还是在紧急之下，毫不犹豫的为她挡了一刀。”

“那之后，是漫长的梦境和游离，我时常能听到一个声音在与我说话，为我抚琴。”

沐萱宁鼻头一酸，脑海里浮现出那两个月，自己照顾他，陪在他床边和他说话，为他弹琴的画面。

“渐渐的，心里那一角的位置越来越广阔，直到有一天我醒悟过来，恐怕此生心中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沐萱宁的眼角有泪珠落下，和之前被朱笙欺骗不同，这次是感动，是共鸣。朱笙如此，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笙哥……”

“再后来，我知道她要做一件大逆不道，注定会害死她的事情，我告诉自己，只要她肯回头，我可以放下书童甚至父亲的死，陪她一起共度余生。

她，却不肯。”

沐萱宁听着朱笙旁白一般的讲述，不由怨从心起，恨由心生。

她不是怪别人，她只怪自己的命运，只怪老天的安排。

任沐萱宁武功高强，她始终是个未满双十的姑娘，心爱之人这番话讲下来，如何还能波澜不惊。

她哭了，朱笙陪着她。

等她哭尽了力气，瘫软的倒在朱笙怀里。

朱笙还要再讲，沐萱宁抬手遮住了朱笙的嘴唇。

“笙哥，你的话，让宁儿的心，都要裂开两瓣了。”

过去的三个月，沐萱宁先是开始害怕朱笙，他让自己完全变了个人，变得扭扭捏捏，满怀心事，变得茶饭不思，患得患失，变得长吁短叹，唉声自扰。

然后她变得讨厌朱笙，这人让自己心慌意乱，趁机利用自己。怎的又总在自己眼前浮现，挥之不去！

最后她变得想念他，想见他，觉得即使他骗了自己也不能怪他。

就在这个时候，老李传来朱笙莫名濒死的消息。

朱笙握住沐萱宁放在自己唇边的手，他一边流着泪，仿佛那眼泪不是他的，一边继续道：

“宁儿，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劝那位女子回头，那位女子，会愿意放下一切吗？”

朱笙的话将沐萱宁拉出回忆，朱笙愿意为了她放下仇恨，她为什么不可以呢？

消融恨意的最好方法，就是爱。

什么国仇家恨，什么名利权势，此刻沐萱宁都不想去管，她只想牵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手，去街上散散步，然后进屋烤烤火，亲手为他做一顿饭。

“笙哥，我……”

就在这时，牢外一名沐府暗桩匆匆进了牢房，单膝跪在地上，报告到：

“小姐，沐府出事了！

君不折伙同丐帮扬州分舵所有好手与沐府公然开战。”

沐萱宁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进来的暗桩打断了。

她“噌”的一下变了脸色，瞬间脱离朱笙的怀抱站了起来，怒道：

“你又骗我！”

沐萱宁的武功虽然不是最强，但她是沐府最有头脑，最擅临阵指挥之人，有她没她，整个沐府的战斗力不是一个等级。

结合朱笙今日一早将自己骗来牢房，沐萱宁哪里能想不到，这是朱笙故意引开自己，好方便君不折那边对沐府动手。

她出了大牢，运起轻功，直奔沐府而去。

因为担心朱笙出事，今天来大牢就没来得及带上杏儿，因此一个人反倒方便了许多。

大牢里，朱笙被沐萱宁推倒在地上没有起来，他只是怅然的看着空无一人的牢房，双眼无神道：

“你只道我几番骗你，却不知我句句真心，字字肺腑，我劝不了你，世上还有谁能让你回头……”

朱笙有种预感，今天没有成功说服沐萱宁，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另一边，沐府门前的大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上回被君不折偷袭成功的赵姓老者已经恢复如常，这一次，他本特地找上君不折，欲要报仇，却被吴有信拦了下来。

吴有信为人直率，不擅权谋，但其武功更在君不折之上，早年有幸得江湖三大绝顶高手之一的丐帮帮主传授了一套武功《醉八仙》拳法，从此醉心武学，酒不离口，十几年浸淫之下，自己成了酒鬼，但也得了这门拳法的八成真髓。

赵姓老者故技重施，对着吴有信释放独门内功，却见吴有信在他内功笼罩之下，跌跌撞撞，看似醉汉蹒跚，实则暗藏杀机。

两人交手瞬间，赵姓老者就感到了棘手，这套拳法赋予吴有信的“醉意”状态，几乎免疫了老者的独门内功。

不懂醉八仙拳法之人看人施展，只会觉得杂乱无章，根本无从应对，老者虽然不懂这套拳法，但见识不凡，看出这是一种无招胜有招的极高武学，不得不极其认真的应对。

君不折见赵姓老者被吴有信拖住，沐府府兵又和丐帮弟子打的难分难解，就想控制住沐夫人，逼她放了沐嫣然。

谁知一上前就被拦了下来。

是上次与他纠缠许久的那四兄弟。

四人异口同声道：

“上回你使诈赢了我们，不算数，这次我们要找回场子！”

该来的躲不掉，君不折正想好好对付四人，却见一男一女两人从沐夫人身边跳到了四兄弟后面。

“四个废物，还想丢人？”

其中白袍男子轻蔑说了一声，就和黑袍女人同时出手，两掌打到四兄弟最后面一人背上，四兄弟形同一人，其余三人立马回头，一齐抵住最后一人的胸口，合四人内力为一，抵挡身后两人。

谁知连片刻的僵持都没有，四兄弟均惨叫一声，四散而飞，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这两人功力极其深，远在我之上。

君不折马上有了判断。

这一白一黑的一男一女，是大燕覆灭之时，保护沐夫人和沐萱宁出逃的大内供奉，实力自不用说。

两人既是同僚，又是夫妻，从成为供奉开始，就合练了一套阴阳双修的法门，合击之下，在当年大燕根本没有可敌之人，是真正的顶尖高手。

那四兄弟也是练的合击之法，上回却输给了君不折，两人跟随沐夫人回府听说之后就一直对四兄弟心有不瞒，觉得他们也丢了自己的脸。

君不折和这对男女交上了手。

根本没有废话，直接一式「龙行天下」与两人对了一掌。

那黑袍男子左掌贴着白袍女人右掌，两人贴身而立，外侧的两只手举起，对向君不折的双掌。

一阵龙吟过后，预想中的爆炸声没有响起，原来那对男女手掌相贴使得两人周身阴阳二气缠绕交合，生生不息，任凭「龙行天下」掌力多么强劲，都被阴阳二气如同磨盘磨豆一般碾的粉碎殆尽。

两人几乎不损耗任何内力，就挡下了君不折的极强一招。

趁着君不折收招之际，两人合力向君不折挥掌打去，平平无奇的一掌，君不折甚至感觉不出这一掌有何威力，但他下意识眉头一跳，急忙运起「龙出生天」身法踏步躲开。

在他原来站的位置，忽然爆炸开来，一个埋人大坑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君不折额头流出一丝冷汗，要他也轰出这么一个大坑不难，但要这般轻而易举，悄无声息的做到，绝无可能。

黑袍男子见识了君不折的身法，心里知道一时拿不下对方，于是收了掌，和女人并肩而立，微笑着对君不折说道：

“乖乖的，就束手待擒，或可留下一条小命，年纪轻轻，何必急着寻死呢？”

君不折没有回话，他脑子飞快运转着，虽然自己的身法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但久守必失，不能一直拖延，这一男一女功力实在太高，即使单独对上也不见得能有多大胜算，两人合力更是无法应对，为今之计，只有尝试越过两人，直接拿下沐夫人，到时对方所有人投鼠忌器，我们才能带着嫣然姑娘安然离去。

黑袍男子见君不折不说话也不动作，以为他在考虑自己的话，毕竟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聪明人都懂得从心的道理。

忽然，君不折飞身两人之间，从两人中间同时袭击两人。

黑袍男子与白袍女人不明所以，哪有人这么自杀的？

但也没作多想，同时一掌一左一右抵住了君不折的双掌。

君不折当下运转「强龙入海」这门神奇的内气挪移之法，那对男女的阴阳二气在他体内飞速旋转，犹如马跑圆盘一般转了数圈。

之后，他左手接收的阴柔之气顺着来路返回，右手接收的阳刚之气亦然。

那对男女发现自己打出去的内力反打自己，都是吃了一惊，急忙想撤掌倒退，但君不折体内「强龙入海」急速运转，借助他们的阴阳二气形成了一股吸力，一股斥力，两人只能对抗自己打出去的内力，却无法移动身形摆脱君不折。

两人对阴阳二气再了解不过，原本只要两人贴身操控阴阳二气，随意就能破解了当下困境，但君不折极有先见，窜到两人中间与两人对掌，使得两人内力无法互通，害的两人“自食其果”。

两人对视一眼，又都加大了内力输出，想着君不折倒了极限，难以承受之后，不仅可以脱身，还能直接杀了这古怪的小子。

君不折确实感到难以承受，运用自身内力挪移他人内力，也有损耗，也有极限，他咬牙坚持，嘴角已经因为内伤溢出了鲜血。但那对男女加大内力输出之后，意味着反打自己的内力也会增强，一时间，三人都是受尽折磨，苦不堪言。

君不折原本的打算是吓退这对男女，趁机挟持沐夫人，谁想那两人身上附带则阴阳二气的内力如此玄妙，配合「强龙入海」之后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如今陷入苦战，他也颇为无奈，如果自己能拼死将这对男女耗死那再好不过，沐萱宁被朱兄拖住，吴兄一定能带着丐帮弟子救出嫣然姑娘。

君不折坚定了信念，不再有任何留手，全力运转功法，挪移着不断进出体内的大股内力。

黑袍男子感受到了君不折的决心，心下暗骂一声“疯子”，与白袍女人眼神示意。

此刻三人都在全力作为，根本不能说话了。

黑袍男子与白袍女人双修多年，心意相通，女人很轻易就理解了男子的意思，两人慢慢减弱输出的内力，承受减弱内力时反打过来的前一刻输入的更强内力，俱都受了内伤。

待内力减到一个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后，两人同时撤去所有内力，接着被君不折体内反打出去的两道真气击飞几丈。

三人几乎同一时间不受控制的喷出一口鲜血来，状态都不太。

君不折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强压内伤，直接到了沐夫人身边，一手扭住沐夫人的肩膀，控制住她对着全场大吼道：

“通通助手！”

浑厚响亮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所有人都被这声音震的心里一荡，赵姓老者和吴有信后退分开停下动作，纷纷看向君不折，发现他制住沐府主人之后，丐帮之人俱都面露喜色，沐府之人则人人脸色一垮。

“黑供奉，白供奉，不必管我，制住所有乞丐，这人不敢拿我怎样！”

沐夫人丝毫不见慌张，对不远处的一黑一白两人说道。

这两人实力均高过君不折，但他们实在没想到君不折会去挟持沐夫人，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想过君不折能成功越过他们接近沐夫人。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实在是君不折的样子太具有欺骗性，他看起来像个只会冲锋陷阵的莽夫，很难和一名武功高强，心思缜密的江湖高手联系在一起。

这两名供奉靠在一起，一边利用阴阳二气孕育生机，进行疗伤，一边轻声商量起来。

白袍女子说道：

“如今夫人被他所制，我们该当如何？”

“不可轻举妄动，夫人关系重大，保住夫人要紧。”

君不折见那黑白两名供奉靠拢之后单掌相贴，受伤惨白的脸色居然在缓缓好转，心中一急，对沐夫人说道：

“吩咐场中之人不得动手，带我去见沐嫣然！”

沐夫人没有选择，只好照做，之后领着君不折走入沐府。

赵姓老者，黑白供奉等沐府高手只敢远远跟随，不敢随意靠近。

吴有信则留在原地，整顿丐帮弟子，与沐府府兵保持对峙，好在君不折出来的时候接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