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 第二十五章 楚莫恨

睡梦中，长生见到了自己的爹娘，含泪求他们别走。

爹娘越走越远，长生跪地握拳，克制住自己想跟着着爹娘一起离开的冲动。

自己还不能走，那只海兽还活着，大仇未报，还有，还有敖雪姑娘，深受重伤，若我置之不理，她一个姑娘家孤身待在孤岛之上怎么办？

想到敖雪之后，敖雪的身影就出现在长生面前。

一身是伤，满目憔悴的敖雪不停对长生说着“救救我”、“帮帮我”、“我好痛苦”之类的话。

长生坚定了求生的信念，身上的伤势奇迹一般的渐渐好转，最终稳定在一个不会要命的程度。

悠悠醒来，长生听到了外面呼啸的狂风和倾盆的大雨。

电闪雷鸣，仿佛天劫降临。

接着，就感受了到贴在身上的柔软和温暖。

敖雪姑娘！

看着近在咫尺，双眼紧闭，呼吸平静的敖雪，长生瞬间无比窘迫，立马挪开了敖雪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和大腿。

但却怎么也移不开眼睛。

长生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才把头扭开，但脑海中敖雪那曼妙如玉的身子占据了全部。

……

绢帛很大，完全张开之后能够给宁云当毯子盖。

宁云才看了一半内容，并且看的津津有味，甚至想顺便吃点零食，完全没注意到，静室当中又走进来一人。

那人看了宁云一眼，开口说道：

“原来你在这里。”

宁云被惊了一跳，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披着暗灰色带兜帽袍子的中年男人，长的有些面熟，但又完全没有印象。

宁云开口道：

“你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跑到我父亲的闭关之处，在我父亲的遗体边上观看他遗留的绢帛，居然还能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云不好意思的放回绢帛，嘴上却说道：

“原来你是楚长生前辈的儿子，那么你也姓楚……

你就是引起龙族对人族仇视的罪魁祸首！”

男子似乎很有兴致，不仅没有恼怒，反而准备为宁云解释一些东西。

“呵呵，我引起龙族对人族的仇恨？

你未免太高看得起我了，龙族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人类，我只是略施小计，就让他们觉得渺小的人类也可以使得他们颜面扫地，他们根本不是仇恨人类，只是为自己的丢脸羞恼罢了。”

宁云听了楚姓男子的话若有所思，接着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看来你并没有把绢帛上的内容看完。

也好，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实在有些寂寞，就说给你听。

我的人族父亲楚长生和龙族母亲敖雪就是在这座岛上相爱定情，从而生下了我。

母亲当年在整个龙族血脉最为纯正，按照龙族的规矩，血脉最为纯正者，会被奉为龙族除了龙王之外最尊贵的人，此人每隔十年就要用鲜血祭祀龙珠，以确保龙珠神奇的能力不会衰退。

而祭祀之人也必须遵守三斋三戒，即饮食不沾荤腥，心中不存恶念，身躯保持清白。

擅自违规者会被视为背叛整个龙族，将会受到最严酷的刑罚。”

宁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说道：

“原来如此，你是因为父母被龙族所杀，所以处心积虑引起龙族和人类的争端么。”

楚姓灰袍人轻笑了一声，说道：

“没这么简单，你可知道这座岛上的枫树因何而来？”

宁云诚实的回答道：

“不知。”

“原本这岛是座荒草丛生，岩石林立的孤岛，父亲为了向母亲求婚，特意从九州内陆收购了大量的红枫幼苗，亲手种满了整座岛屿，因为他听母亲说过，离开东海之后最喜欢的，见过最漂亮的，就是父亲所住的渔村周围，那片小小的红枫林。

我出生之后，父亲特地为这座岛屿的红枫幼苗布置了一座阵法，让红枫可以汲取更多的养分，生长的更快，希望能在我懂事之时就可以看到满岛的红色美景。”

说到这里，宁云能够体会到当时楚长生和敖雪之间是多么的幸福，但按照宁云的“经验”，甜到尽头，苦不堪言。

果然楚姓灰袍人接着说道：

“你可知道为何这座岛会被称为沉香岛？”

问完他也不等宁云开口，自问自答道：

“当年我刚满六岁，岛上的枫林还未由绿转红，龙族找到了我们，就在这座岛上。

原来父亲布置的阵法不仅仅是为了催熟枫林，更可以作为隔绝气息，困阵杀敌。

如果没有这阵法，龙族不会十年祭祀之期将满才堪堪找到母亲。

但就算阵法再强，父亲孤身一人，面对整个龙族的强者，两败俱伤都是最好的结果。

就在父亲重伤难敌之际，母亲为了父亲和我，主动要求承担所有罪责。

在这座岛的上方，她以白龙真身，受尽了龙族酷刑。

漫天的龙血，如雨飘洒。

母亲痛苦的叫喊，配上吸收了龙血之后迅速染红的枫叶，成了父亲和我此生最痛苦的画面。”

宁云原本的想法是尽可能的劝说楚姓中年人放下仇恨，别学人家搅风搅雨的，但听了他的故事之后，才明白未经他人之苦，如何能劝他人心善呢？

楚姓灰袍人继续说道：

“那日之后，母亲重伤难医，整日在病床上煎熬。

父亲用尽所学，依旧回天乏术。

临死前，她为我取了大名——莫恨。

她拉着我和父亲的手，嘴里不断喊着‘莫恨’、‘莫恨’，然后离开了人世。

那日之后，岛上的红枫就再也没有改变过颜色，并且完全和父亲的阵法融为了一体，能够自主散发出香甜的气息，引人入梦。

渐渐的，这座岛就被人们称作‘沉香岛’。

那日之后，父亲也变得失魂落魄，再也没有管过任何人、任何事，包括我。

他带着自己所学的一切，在沉香岛下建造了这座洞府，开始闭关。”

“那么你呢？

你当时才六岁，一个人在这岛上是如何生存的？”

宁云没有屌丝的去问楚莫恨六岁之前叫什么，而是深深被他的故事吸引，开始担心起那个六岁的小男孩。

“我孤身生活在沉香岛上，也许是父亲的安排，也许是母亲在天有灵，岛上的阵法对我毫无影响。

这恐怖的连动物都会中招的阵法反而成了我和父亲最好的保护。

父亲也没有阻止我进出他的洞府，或者说其实不管是谁他都不会阻止，更不会在意。

那时我已经认识不少字，通过自学，渐渐看懂了父亲洞府中的一些简单书籍，明白了哪些植物能吃，哪些动物有毒。

在某一天，我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变身为半龙半人的状态，这个状态下力气防御速度都增加了好几倍。

这让我在岛上的生活更加如鱼得水。”

“这么说你一身的本领都是自学而来？

这世上的天才也太多了吧！”

宁云感慨了一句，又将之前上官羽讲的东海之行获取底栖藻时的故事简要说了一遍，问道：

“那这后来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楚莫恨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回答道：

“我捉鱼采药，闲时自学，就这样过了十年。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一名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女意外闯入了沉香岛，因岛上的阵法陷入了梦幻。

沉香岛出名之后，已经数年没有外人打扰了，这难得的意外让我颇感新奇。

于是我准备好好观察一番闯入之人。

但没想到，那少女一开口，就让我呆在了原地。”

宁云好奇的问道：

“她说了什么？”

“她陷入了梦幻当中，带着欣喜的表情开口说，‘敖雪姐姐，真的是你吗？！’

听到她和母亲有关，我原本想马上去救她脱离幻境，但多年的独自生活，使我养成了多疑的性格，我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怀疑。

于是我在一旁继续看下去。

‘傲雪姐姐，族中传言说你就在这座岛上，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真的见到你了，太好了！

你快看看，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哭鼻子啦！

只是你就在东海，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呢？’

少女的话其实已经打消了我许多的戒心，但我依然不打算直接告诉她我的身份。

我变为龙人形态，救醒了她，谎称自己也是外出游玩的龙族，意外闯入了沉香岛，和她一样中了岛上的幻阵。

有了龙族的外表，少女轻而易举就相信了我。

我告诉她，只有我和她齐心协力才能离开这座岛。

少女果然深信不疑。

我又利用幻阵在岛上制造了不少陷阱，然后每次在少女被困之时出手相救，少女渐渐将我当成了主心骨。

离开沉香岛之后，我又谎称自己离开龙族多年，对龙族已经不甚了解。

她毫不怀疑的带着我进入了龙族的领地，并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向所有人介绍我。

我就这样开始了复仇的第一步。”

宁云惊讶的问道：

“你早就准备好了复仇的计划？”

楚莫恨回到道：

“父亲懦弱，不问世事，母亲的大仇自然只有我才能去报。”

“那后来呢？”

“因为我血脉不纯，来到龙族就被安排成了底层的苦力，每日繁重的苦工让我越发仇视龙族，而我也根本没有机会做其他事。

再见到那名少女的时候，她已经换了装束，一身雪白镂金丝绒裙，衬的她高贵优雅，头上一对小巧的梅花鹿角更让她显得可爱活泼。

她叫敖铃儿，是母亲的族妹。

带着礼物来看我的敖铃儿好好自我介绍了一番。

其实回到龙族之后，她三番两次的带着礼物来找我，但我当时仇恨着所有的龙族，即使敖铃儿和母亲有联系，我也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不过当我知道敖铃儿就是母亲下一任的龙珠祭献之人后，我改变了心意。

我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近她，由于沉香岛的遭遇让敖铃儿对我充满了好感，在我的示好之下，她很快就喜欢上了我。

从铃儿口中，我知道了龙珠的神奇。

利用铃儿知道了控制龙珠的方法之后，我多次接近龙珠，控制龙珠为我增强修为。

那种实力暴涨的快感让我无法自拔。

终于有一次，膨胀了的我大意之下被龙珠守卫发现了。

当时的我虽然实力增长了许多，但在龙珠守卫面前丝毫没有反抗能力。

正当我为自己的大意后悔的时候，铃儿走出来，告诉所有人，我是受她指使，她才是主谋。

由于被认定为从犯，我只受了一顿鞭刑，但铃儿却因为假公济私，利用龙族圣女的身份私自动用龙珠的罪名被惩罚剥夺龙族本族身份三年，三年里限制自由，以做底层苦力为生。

这对自认高贵的龙族本族来说已经是及其惨烈的惩罚，围观的龙族们无不为铃儿求情。

但铃儿却只是笑了笑，仿佛吃饭喝水一般，认领了刑罚。

我第一次正视起她来，第一次觉得她和其他龙族似乎不太一样。

在她身上，我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那三年里，我和铃儿每天都做着繁重的体力活，但原来只要有人陪伴，受苦也能甘之如饴。

这和我在沉香岛的十年生涯完全不同，在岛上的时候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反而不觉的丝毫快乐。

在龙族，我每天累得筋疲力尽，时常受伤，休息时间更是少的可怜，但只要每次见到铃儿，听见她铃铛般的笑声，一切都变得值得起来。

渐渐的，我心中产生了负罪感，从来到龙族，不应该说从见到铃儿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欺骗她，还害她要做三年的苦力，我的心中开始对复仇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这让我非常慌张，我意识到自己真的喜欢上铃儿了。

我怎么能爱上仇人？

三年处罚的最后一年，我开始刻意避开敖铃儿，我甚至故意再去利用龙珠修行，然后故意被发现，想告诉所有人，是我自己忍不住诱惑，一切大都是我自己做的。

可是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会去相信一个最底层的贱民。

我被打的奄奄一息，并被惩罚永远失去成为本族的机会，是的，旁支的龙族达到一定实力或者做出一定贡献，或者提纯血脉之后，是可以成为本族的，这也是所有旁支努力的目标。

我不稀罕，但我为自己犯傻而疑惑，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傻事？”

宁云叹了口气，想了想，只能说出自己前世看过的那句名言：

“感情，是最不能玩弄的东西，因为只要利用了，在你拿起感情作为筹码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