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 第十六章 断相思

不到半日，上官小柔就带着洪三到了金钱帮。

这个时候，就算是回到家里，上官小柔都不敢轻易暴露身份了。

她和洪三依旧维持着乔装的模样，佯称是上官夫人娘家的亲戚前来探亲，加上有金钱帮内部的信物，经门子通报后，被领到了后院偏厅。

管家钱叔也没认出自家小姐，只是安排下人上茶之后，到后院主屋去禀报消息，洪三和上官小柔则边饮茶边等候着上官夫人的接待。

没过片刻，整个后院就想起了钱叔的大叫声：

“来人呐！

夫人寻短见了！

快来人呐！！”

上官小柔顾不得其他，领着洪三飞身前往主屋。

就见到娘亲已经被钱叔救下，平放在主屋卧室的床上，主屋大厅里，还挂着被扯断的一大截白绫。

钱叔本身也是有些身手的，救下一个上吊的人可以说轻而易举。

只是关心则乱，看到夫人上吊的那一刻乱了方寸，反而有些耽误了救人的时间。

等反应过来，急忙救下夫人的时候，夫人已经晕厥了。

几个丫鬟进来之后，钱叔把夫人交给丫鬟照顾，自己立马飞奔离开，亲自找大夫去了

上官小柔凑上前去，亮出金钱帮内部令牌，说了声自己是夫人的亲戚，就一把抓过娘亲的手，输了些内力，想要唤醒昏迷的娘亲。

过了盏茶时间，上官小柔由于要将内力控制精细不至于误伤母亲，额头已经渗出不少细汗。

谁料上官夫人居然毫无转醒征兆，除了保持着呼吸心跳，完全与一具尸体无异。

几名丫鬟不敢吱声，洪三走上前去，这才看清了上官夫人的样貌。

上官夫人的样貌几乎和上官小柔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更加成熟。

现在上官夫人面色如常，身穿一席素衣平躺在床上，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夫人在小憩。

洪三关切地问道：

“夫人没事吧？”

上官小柔停止了徒劳无功的输送内力。

站起身略显疲惫的回答道：

“娘…柔儿她娘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既没有内伤，也没有外伤，而且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老身实在查不出她昏迷不醒的原因，救醒她更是无从谈起了。”

这时，钱叔终于带着一位山羊胡的老者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才叔，才老，才爷爷哎，你倒是快点啊，夫人遭了罪喽！”

上官小柔扭头看去，不由地微笑起来，原来是杨爷爷。

杨爷爷，名叫杨不才，人称扬州圣手，师出隐世门派“神医门”。

三十年前，他就是九州闻名的神医，任何疑难杂症，重伤垂危，只要没断气，都能给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本来这位神医性格乖张，自号杨胜天，意为胜天半子。

天意要人死，杨某要人活！

只是据说后来救的该死之人太多，遭了天谴，这才低调下来，改名杨不才。

并且立下规矩，但凡他确诊之后，认为无他救治则必死之人，绝对不救。

因为这条规矩，杨不才不知得罪了多少权势豪绅。

也是因为这条规矩，打破了“入得神医门，不会有死人”的这一江湖神话。

渐渐的，大家虽然都知道扬州有这么一位起死回生的神医高人，但往往难救的将死之人反而不去找他医治了。

没了疑难杂症，垂危难救的病人，杨不才的名气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散，最终沦为杨大夫，专门为街坊邻里看些小病小伤。

不过街坊之间都流传着，只要是杨大夫看的诊，任何病都能药到病除，百试百灵。

钱叔就是听着街坊传闻找到的杨大夫，靠着杨大夫的药治好了自己几十年的哮喘，因此对杨大夫及其信任。

府上谁有个什么发热、外伤，钱叔都会介绍他们去找杨大夫，一副药下去，没有不好的。

这也让上官夫人从下人的交谈中意外得知了这位杨大夫的存在，特别聘请他成为上官家的府医。

说是府医，其实只是要求杨大夫别离开上官家太远，但凡家里有个病有个灾的时候，杨大夫能及时赶过来看诊就行。

上官家不仅帮杨大夫修缮了医馆，而且提供了许多市面上难以搜集的药材，杨大夫也就没有拒绝，顺理成章的当上了上官家的府医。

这一做就是二十年，二十年来，杨大夫从没离开过扬州城。

上官小柔随意改变声音的本事，就是幼年时图好玩喝了杨大夫一剂药之后获得的。

杨爷爷来了，娘亲有救了。

上官小柔对杨大夫同样充满了信心。

“哎呦，哎呦，你慢点！钱管家，你慢点!

这事急不得，老朽不是正走着嘛！”

钱叔和杨大夫说着话，就已经进了主屋卧室。

钱叔松开抓着杨大夫的手，不用他说，杨大夫已经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上官夫人跟前，拿出诊袋为上官夫人号起脉来。

杨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边上的众人是看的越来越慌，但又不敢在这种时候打扰大夫诊断，全都憋着气，一动不敢动。

良久之后，杨大夫终于起身收起诊袋，来到外屋客厅。

除了照顾夫人的两个丫鬟，其他人纷纷跟着到了客厅，紧张的等着杨大夫诊断的结果。

杨大夫拿出纸笔，边写边说道：

“夫人的情况不容乐观。”

上官小柔连忙问道：

“柔儿她娘到底怎么了？”

杨大夫抬头看了一眼上官小柔和洪三，一眼就认出了上官小柔，眼中尽是不解，但也没有说破，而是照实回答道：

“夫人身体可以说没有任何损伤，这么说也不全对。

虽然夫人没有任何内、外伤，但是她中了毒。”

“柔…柔儿她娘，老身方才给她检查过，没有中毒的迹象，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大夫认真的说道：

“这毒不是普通的毒药，而是天下奇毒之首——情毒。”

这下不等他人发问，杨大夫就放下了笔，接着说道：

“这情毒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断相思’。

一般人没有听说过这种毒药也是正常，因为这药就源自老朽师门‘神医谷’。

大概三百年前，神医谷中有一惊才艳艳的弟子煞费苦心，培育出了一种叫做‘情花’的植物。

这种花卉盛开之时及其艳丽，花香扑鼻，仿佛恋人之间最美好的热恋时期。

但是等到花朵枯萎之后，它凋零的花瓣就会带有异香，此时花瓣和异香均带剧毒，一但吸入异香或者误食花瓣，就无药可解。

神奇之处在于，此毒不会直接要人性命，而是在中毒之人情欲思念发作之时，让人万分痛苦，生不如死。

若是长情之人中了此毒，数次毒性发作之下，必定肝肠寸断，死状惨烈。

就算无情无义之人中了此毒，随着时间流逝，毒性在体内越积越深，等到毒性深到开始侵蚀血肉，依旧难逃一死。

因此毒特性，那名弟子为此毒命名‘半寸相思’。

俗话说，相思不满半，过半即断肠。

谁料后来，这名弟子自己坠入情网，爱上了别人。

为了不让自己死于‘半寸相思’之下，这名弟子用尽了一切方法，却还是解不了情毒。

就在此时，这名弟子灵光一闪，反其道而行，既然不能解毒，为何不改进此毒，以此改变此毒的发作条件或者使得此毒可以被某种药材中和呢？

要知道越厉害的毒药，往往解毒的方法就越简单。

于是这名弟子翻遍谷中典籍，跑遍九州各地，终于找到了一门功法。

那一门功法名字和情毒即为相似，叫做《一寸相思》，来自乾界势力‘昆仑仙宫’，是某代宫主为了防止弟子被情爱所误而创造。

后来因为此功法灭绝人性，有违道法自然，被昆仑仙宫禁止，不知为何，流落九州。

《一寸相思》的特性，是通过神魂方面的印记，让中术者一但动情，神魂就会遭到撕扯，就会痛不欲生。

相应的，只要不动情，《一寸相思》的印记反而会有助于中术者感悟修行。

这名弟子确实是位不世出的天才，他成功的融合了‘半寸相思’之毒和《一寸相思》功法，创造出了一种更无解，也更可怕的毒药。

新的情毒依旧会作用于动情之人的肉体，但更让人恐惧的是它主要作用于人的神魂。

肉体之痛尚可忍受，神魂之痛如何能忍？

这新的情毒，已经不是人间的毒药，恐怕要仙神灵物方能解除。

这新的情毒，就是老朽方才提到的十大奇毒之首——‘断相思’。

这‘断相思’之奇在于三点。

其一，毒如其名，斩断相思，不药而愈。

虽然‘半寸相思’和《一寸相思》的结合让‘断相思’之毒更猛更烈，但解毒之法反而可以不借助药物，只需中毒者挥剑斩了情丝，就可痊愈。

其二药性奇特，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其他毒药，能够同时作用于肉体和神魂。

本来老朽也对此毒颇为好奇，可惜此毒在当年那名弟子死后已经失传，这本该是老朽此生一大憾事，不想……

咳咳，其三解药之奇。

‘断相思’虽然不似凡物，但上天造物，必然不出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之理。

说此毒无解，只是世人尚未发现解毒之物罢了，老朽相信，世上一定存在解除‘断相思’的解药。”

听了许久，众人都沉浸在“断相思”的神奇之中，上官小柔反应过来，忍不住说道：

“杨爷…您说了这么久，这毒原来是无解的吗？

那柔儿她娘不是必死无疑？”

“这位…嗯…这位老夫人无需着急，且听老朽把话说完。”

杨大夫捏了捏雪白的山羊胡，说道：

“虽然情毒无解，不过上官夫人并不是因为‘断相思’之毒陷入昏迷的。”

这时候钱管家忍不下去了，大声说道：

“我的亲娘嘞，杨叔啊，你可真是急死个人！

夫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有没有救，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

杨大夫依旧老神在在的朝钱管家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然后说道：

“据老朽观察，夫人之所以陷入昏睡，更多是因为心结所致。”

“心结？”众人齐声发问道。

“不错。

夫人陷入昏迷正是情毒加上心结共同作用之下的结果。”

上官小柔皱了皱眉，爹爹说娘亲自从生了自己之后就落下病根，近二十年未出家门，一直待在后院养病，没听说过有什么心结啊？

“无论如何，一定要救醒柔儿她娘，此事至关重要，整个上官家甚至整个武林的命运全系与此，万望杨大夫你尽力施为！”

在场的都是自家人，上官小柔刚刚回家，想到此次外出经历的许多事情，爹爹也已经不在。

看着周围熟悉的人和物，不由触景生情，再一想到娘亲如今危在旦夕，一股情绪涌上心头，立马鼻尖发酸，眼中含泪。

实在是顾不得乔装了，上官小柔一下跪在杨大夫身边，抓着杨大夫的手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杨爷爷，爹爹已经不在了，如果娘亲还发生什么不测，您叫柔儿怎么活啊！”

说完就把头埋在杨大夫怀里哭了起来。

说到底柔儿才十八岁，双亲接连遇害，寻常姑娘恐怕早已崩溃，柔儿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难得了。

洪三这才反应过来，上官小柔比自己还小了几岁，自己在义父失踪之时尚且惊慌无助，何况一个女子？

是自己大意了，习惯了柔儿的冷静睿智，而忽略了柔儿的感受。

洪三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上官小柔的肩膀，表示安慰。上官小柔并非一般柔弱女子，哭了一会儿，发泄之后起身擦干了眼泪，对钱管家和杨大夫说道：

“钱叔，杨爷爷，此番我和洪哥哥乔装回府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们回来过，希望你们能保守秘密，千万不要向外透露柔儿之前说的话和柔儿回来过的事情。”

钱管家和杨大夫纷纷点头表示没问题，只是上官小柔这么一说，钱管家和杨大夫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钱管家还沉浸在上官帮主逝世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杨大夫拿起桌上写好的药方，开口说道：

“柔儿果然是你，你先不要担心，我开的这服药虽然解不了情毒，但是能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而且对解开夫人的心结也有一定帮助。”

说完把药方递给钱管家，让他亲自抓药煎煮，决不能让旁人插手，这才起身告辞，并叮嘱上官小柔，若是上官家任何人身体有恙，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