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在门外守着的士兵见元帅抱着一个人走过来，便提前在轿子里铺上了厚实的羊毛毯子，碧洲成将她抱到轿子上，放到毯子之上。平躺之下柒休觐的大腿还在外露着，上面还有很多夹杂着血丝的腥臭液体，抽出一些手纸擦掉，向外喝道：“今日之事，谁若敢传出去半个字，本帅定要他人头落地！回营！”

“是！”

“再有两个人快马加鞭赶回去，热水什么的统统准备好，再去通知林羡候医，快！”

“是！”

“休觐，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我看到你身上都是血，有严重的伤口，我需要为你包扎一下，好吗？”

柒休觐‘嗯’了一声。

解下了衣服，果然，身上伤口鳞次栉比，他甚至不敢相信这六天她都是怎么过来的。他先为她将大的伤口擦了血，包扎好，想给她盖上毛毯，就见柒休觐动作一僵，嘴唇小幅度的蠕动着：“我体内……有东西……”

碧洲成闻言顿了顿，看向她腿间的惨状，用手捂住她的眼睛，让她阖上眼睑，轻声说：“我帮你取出来，好吗？”

“嗯……”柒休觐撇过头去。

碧洲成的手刚碰上去，柒休觐的身体就僵硬的紧缩起来，双腿也快速的合拢，碧洲成温和的安抚道：“相信我，很快，我把钢丝取下来，然后，我可以闭着眼睛。”碧洲成抽出了缠绕着的钢丝，柒休觐疼得抽搐不止，碧洲成将钢丝扔到一边，帮她取出了体内的东西。

那是一把小面扇，碧洲成的眼睛看着那脏污的东西，想着那些垃圾如何拿着那面扇翻搅她的身体，几乎要恨出血来。

血一直流，碧洲成迅速又拿了绷带按着出血的地方，柒休觐痛得直哆嗦，碧洲成松了手劲：“乖乖不怕，乖乖不怕，我不碰了，乖乖不哭……”

“后面……还有……”柒休觐的眼泪流下来，没有睁开眼睛。

碧洲成闻言攥紧了拳头，指甲生生把皮肉都给掐出了血来。

待到后面的一个大圆球取出来，柒休觐身下已是一片血污，两处伤口都在舀舀的流血，碧洲成快速的擦拭了一下，然后拿绷带堵住了伤处，又把给她盖了严实，让她枕到自己腿上。

她身上的伤太多，碧洲成情急之下只能先给她处理大的伤口。

柒休觐双目空洞的望着空气中的灰尘，此时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已经是这么不堪了，被那么多人知道自己不堪，被那么多人看到自己不堪，连最尊敬最亲近的人都看到了自己这幅样子，以后在哪里还能抬得起头，在哪里还有脸面见人？

碧洲成看她一行一行的掉眼泪，她枕在自己腿上，才看到她头皮上那么多星星点点被拽下来的血渍，手掌轻轻捂着她的头皮和额头：“休觐……你是不是很疼啊……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已经没事了。”

路上不平坦，柒休觐自然不好过，身上疼得厉害，一直呜咽呻吟着，碧洲成压低了声音向外吼道：“你们不会挑好路走吗！”

赶车的人冤枉的道：“元帅，这路上都是这样，马上到了镇上路就好走了。”

一路上碧洲成和柒休觐都没再开口说话，马车进了军营，碧洲成尽量在不碰到她伤口的情况下将她抱回房间。

苏九老早就在房间里等着了，待到看见柒休觐的惨状，捂着嘴惊恐的哭了出来，跟到床铺前，想碰一碰她都不敢，手指头颤抖的不成样子。

林羡将所有皮革器具摆放好，热水毛巾和绷带也都备好，擦了擦汗朝碧洲成躬身道：“元帅，您要不要先出去……”

碧洲成站在离床边好几米远的地方，哆嗦着嘴唇，道：“我可不可以留下来？我想看着她……”语气中竟涌现了几分哀求，林羡犹豫着，“啊？这……会不会不太方便？”

碧洲成的眼眶红了一圈儿，转身走了出去。

林羡轻轻将碧洲成给她盖上的毛毯扯开，苏九看到柒休觐满身上下血刺啦的大口子，各处皮肉翻开，骨头露的分明，哭得呜咽不止。

林羡见她伤心的厉害，只得给她吩咐点活儿做，以分散些她的注意力：“苏姑娘，麻烦你帮我打打下手。”

苏九连连点头，林羡一会儿要剪刀，一会儿要匕首，一会儿要药膏，一会儿要绷带：“针线，倒数第三排第三个。”

苏九怔神了一下，捏起皮具上那粗长的针刃，递给了她。

尽管喝了麻沸散，她还是痛的流眼泪，浑身抽搐，鼻子里发出虚弱的哼唧声。苏九坐到她床前，安抚的顺着她的头发，泪眼朦胧的抽泣道：“休觐痛啊？不痛，不痛了，不痛了……”林羡看着她眼泪成串掉下来，在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口气。

碧洲成林聪等人守在外面，清廉等人收到了消息也纷纷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碧洲成神色恍惚，他便问了林聪情况。林聪大致交代了一番，言语神色间存了些疑惑，他总觉得，元帅看着那怪物的神情，除了愤怒，更夹杂了很多别的东西。

林羡帮她把伤口都包扎好，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时辰，尽管她行医多年，可却也从未见过此等伤重的情况。她擦了一把汗，接着就是底下的伤口，她不太懂这些，只得先给她上点药，然后出了门跟碧洲成说道：“元帅，外伤我都给她包扎好了，每隔三个时辰，我会来给她换一次药，只是……”林羡抿了抿嘴唇，“她其余地方的伤害，我并不太懂，还是要找大夫来看的……”

碧洲成向她微微颔首：“找大夫的事，麻烦你了。”

“应当的。”林羡去了马厩牵过一匹马，便扬尘而去。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她便带来了一名中年的大夫。

碧洲成还在柒休觐帐外站着，连忙去迎，压低声音道：“大夫，麻烦您先等一下，等她睡着了再进去。”见大夫疑惑，顺手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荷包递给她，“她喝了麻沸散，一会儿就能睡着了，让她清醒的时候接受检查，我怕她会受不了，麻烦您再等一会儿吧。”

樊大夫接过一掂量，那重量着实让她吃了一惊，打开荷包只掏出了一枚银锭，然后把荷包还给了他：“这些就够所有费用了，多谢。”

过了小半刻，苏九撩开帐帘，眼睛通红，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说道：“请大夫进来给她看看。”

樊大夫走进去检查了小半个时辰，叹息声中夹杂着责怪：“怎么能把人弄成这样？这是进了土匪窝了吗？你们哪，要钱不要命了吗？”苏九听她的话音，想必她是误以为她是军妓，刚想张口辩解，樊大夫又说道，“年纪大的人不好调养的，她不小了吧？真是的……”

“你看着我给她上药，等我走了以后啊，你来给她上药，你们应该都是营里的姐妹吧？互相帮个忙，我三天来给她看一次情况，乐观的情况下，一月左右即可恢复个三五成。”樊大夫混合了几种药膏在一起，搅拌均匀，然后又好心的提点道，“你们啊，这也做不了一辈子，还是尽早为自己将来做打算，身体都给弄坏了，以后受罪的时候还多着呢，年轻的时候就要多爱惜自己身子。你看她，伤成这样，以后再想有孕，恐怕也比常人难上百倍呢。”

苏九眼泪成串的落下，福身道：“多谢大夫提点，还请大夫一定要给她调养好身子。”

“这是自然的，啊对了，她伤的这么严重，前几天还是别给她吃东西了，实在饿了就喂她几口米汤，过了七天后再喂给她些流食。”

“是。”

碧洲成在帅帐里坐着，面前是公务折子，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想到她身上那鳞次栉比的伤口，猜想着那六天里她遭受过的事，双手抚着额头压抑的痛哭流涕。

柒休觐回来之后，许多与她走得近的同僚都想去看她，其中也包括弥沙，却都被林聪挡在了外面。这几天的事，他们对外只说柒休觐去出任务时不小心落入敌人陷阱，导致伤重，需要静养，所有同僚一律不见。

柒休觐昏睡了好几天才醒来，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睁开眼睛看到苏九困倦的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两只眼还肿的跟核桃似的，见到了熟悉的人，她几乎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眼泪夺眶而出，迷惘的想坐起来，却又无力的倒下。

苏九被惊醒了，见到柒休觐已经醒来，两手扶着她躺好，眼泪滴到她的棉被上，哽咽着道：“你醒了？渴不渴？饿不饿？”无边的愧疚像是点燃了她的心，喧嚣的嘶吼声直冲云霄，趴在她身上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