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 第九十章

路上小洲还闷闷不乐的，居和逗了他几句，他就眼眶红红的，委屈的扁着嘴，居和怕他哭，也不敢跟他搭话了。

好在他情绪过去的也快，到了客栈，他将马匹递给小二牵去马厩，就带着小洲去了里面，点了三个菜，坐等开饭。

饭来了，居和给他盛了一碗米饭，试探的问：“这些，能吃完吗？”

小洲眼睛一瞥，随即伸出五根手指：“盛满嘛，还可以再来五碗。”

居和惊讶的看着他，好像不像说大话的样子，又对小二说道：“小兄弟，再多炒几个下饭的菜，再加一盆米饭。”

随后用观察的目光亲切的注视着小洲。

小洲吃完了一碗米饭，又不多不少盛了五碗，并且全都吃完了。居和再次打量起他的小身板，没想到他胃口竟然这么好。

不过他也因此松了一口气，还好小孩吃饭不用让人追着喂，那他就放心多了。

让他追着喂饭？那估计孩子得饿死。

居和看他一直把包袱贴身放在旁边，不由得好奇道：“你那包袱里带的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是我娘给我做的毯子，盖着睡觉的，我打出生就用这条毯子，没有它我睡不着觉。”

居和会意，这是给他带的安抚物。

“我娘还给我装了一些玩具，还在里面塞了一千两银票。”

居和惊讶的又看向那包袱：“一千两？你爹给我的报酬不少，管你一张嘴吃饭还是绰绰有余的，给你这么多钱干什么？你那么小一个孩子，也不怕你拿掉了？”

“我爹让我娘给我的，说我成日在山上练功无聊，下山的时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你好好搁起来吧，你用不着那些钱。我先跟你说一遍跟着我的规矩，我食素，你跟着我的时间，没有吃肉的机会，当然，你想自己打牙祭，在山里抓几只野兔子吃，也行，别让我看见。吃饭穿衣我会给你准备，你也不会有经常下山的机会，这七年时间，你必须心无旁骛的跟我练功。我会请教书先生每隔两天过来教你读书，其余时候，你必须按照我的规定时间来吃饭，练功，睡觉，我的规矩很严苛，你若是不遵守，可是要受罚的。”

碧洲成突然就觉得屁股抽了一下，心虚的忽闪了一下眼睛。

“还有，虽然你娘给了你一年可以见她六面的机会，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尽量不要使用这些机会，你做好心理准备，这七年会很苦，但是七年过完，你会脱胎换骨，这七年时间，你唯一的目标，就是达到我巅峰时的修为。你若偷懒，耍小聪明，仔细你身上的皮，你爹随意抽两下吓唬你的待遇，在我这里不存在。”

小洲的年纪正是皮的时候，尽管娘亲再三叮嘱他要乖巧，不可以调皮，那又怎么能听得进去？

居和经常找不着他人，等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不是在湖里捉鱼，就是在树上抓鸟，因此居和亲切的评价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因此小洲的小屁股蛋总是三天两头的一片青紫，旧伤还没好，新伤就叠上来了。

不过居和一辈子无儿无女，现下有这么个小东西在身边喘着气儿，倒也觉得热闹了不少。

小洲在屋子里写字嫌太暗，于是居和喝令他去院子里写，小洲写两个字就东张西望，小脚一个劲儿的抖，一本书从屋里分出来砸到桌子上，小洲吓了一跳，闻得里面传来的声音：“你再东张西望！今天不抄完先生布置的学业，你今晚不许睡觉！”

小洲捧着书埋在了脸上，仰天长啸：“我不想写，怎么就那么多字啊……”

又一本书砸了过来：“再废话就再加一本！抄不完不许吃饭！”

小洲气恼的将那书往窗户上一砸，窗户就被砸出了个窟窿，小洲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大喊道：“师父，小鸟叼着这本比我脑袋都厚的书把窗子砸烂了！”

居和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你干的好事吧！”

小洲撒丫子就往外跑：“不是我干的——！”

日复一日，天不亮就起床练功，有时候居和看着小洲哈欠连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小小的人儿提起了几十斤重的刀，一直练到中午大太阳升起。到了吃饭的时候，他的手连筷子都拿不稳，一个劲儿的抖。

居和看着也觉得心疼，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知道严格管教才是真正对孩子好。

这孩子皮是皮，但也是真听话，要他受罚，从来不偷奸耍滑，你要打他，他也不躲，就那么直挺挺的受着。他也不会在人生气的时候撒娇卖乖说好听的话，只会咬着牙根硬挺过来，居和猜到，或许这是他爹自幼教育他养成的习惯。

不过小洲天赋极高，倒也没有多少次惹居和动怒的时候，小错上，抽几下意思意思就得了。

倒是有几次打过他之后，他怀里紧紧缠着从家里带来的毯子，蜷缩在床上，低声的呜咽，哭到睡着。醒了之后，也没有提要给娘亲写信，让娘亲来看自己的事，反而该读书读书，该练功练功。

不哭不闹、有委屈自己咽的孩子比胡搅蛮缠的孩子更招人心疼，居和从窗外看着屋里跪着面壁思过的小洲，心也止不住的发软。

心软之后，就转变成了更严厉的教导，因为只有这样，小洲才能一天比一天更进步，他每一天都能看到今天的小洲，比昨天的小洲更厉害了一点。

他在山里设置了障碍屏障，每次都要小洲去闯，有迷宫，木头人，箭雨等很多训练的地方。

他经常受伤，小小的身板常常被打到全身没有一处好地方，哪怕疼得一夜都睡不着，第二天还是要照常起身练功，连歇一歇都不行。

居和给他用的伤药都是最上乘的，小洲身上倒没有留下什么不好的病症。

有一次小洲闯关的时候，不小心被误伤了眼睛，可他并没有半途而废，而是坚持跑完了全程，待他回来竹屋，居和看到他的眼睛里流出的满脸的血，吓得第一次失了控。

“徒儿——！”

居和将他带回屋，随后迅速的给他清洗包扎，然后去找大夫，居和怕他乱跑，喝令他必须在床上等着他回来，才匆匆地离去。

大夫是居和的老朋友，说小洲的眼睛差一点就要瞎了，以后训练也要有个度，不能再拿孩子的健康开玩笑。

小洲感受得到师父的愧疚和不安，在大夫走后，他主动蹭了过去：“师父，是徒儿逞强，徒儿没事，眼睛没有瞎，您不要自责。”

居和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如果你将来真的去参军了，战场上也不会比现在的机关弱，只是他说不出口。

碧老爷让他跟着自己练功，或许心底里还是有做好小洲学成了去参军的准备吧，只是他没有明说。

“小洲，未来的路，或许会千难万险，外面的世界，比这一方天地危险多了，师父真的舍不得让你去面对那些险境，可是……”居和长舒了一口气，望着门外的树林，“人生是你自己的，以后要怎么走，也是你自己决定的，师父只能尽力，让你变得更强大一点，以后，也好应对可能会面临的危险。”

“徒儿明白师父的苦心。”小洲自己伤着还去哄居和高兴，“不就是伤到了眼珠子吗，还没有师父的家法疼，上次师父都快把我打死了，我不还是得起身练功，累极了，差一刻时间休息都不行，我看着师父拎着那胳膊粗的藤杖，我自己都不敢停下来了。”

“小崽子。”居和揉了揉小洲的头发，随后又将他搂进了怀里。

居和规定他一年可以下三次山，分别是年初年中和年末，而这一天，小洲往往会跟居和赛马，看谁先骑到镇子上。

而居和每次都能被小洲气得吐血。

今年，已经到了约定之年，碧洲成上了马，扬鞭而去，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他爽朗的回身笑道：“老头子，回去吧！你年纪大了，追不上我的！”

那是满满的飞扬的少年气息。

居和：“……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