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 第五十四章

这次之后，柒休觐也没有那么懒了，她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起来，也没有松懈自己，日常没事了练功一练就是两三个时辰，秦老时不时在一旁喝着酒指点一二，倒是进益良多。

弥沙自那次霍龛之事处理过后，来得更勤快了，秦老眼皮一挑，其实也看得出弥沙对于柒休觐，还是巴结的性质居多，显然看出了柒休觐的分量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微不足道。

一次暗杀，连皇上都能惊动，以往多少官员被暗杀，可见谁有那么郑重其事了？他们都在暗地里猜想，这还是碧洲成回护太过的原因，恐怕是他禀明圣上，圣上才想着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清肃那些有异心的人。另外柒休觐喝贵价人参的事也传开了，传言里也有说是霍龛行贿，柒休觐才拖着病躯赶去替他求情的。更有甚者，还有说碧洲成也收了赃款的，不然以往他雷厉风行的手段，这次为何却转了性子？

柒休觐知道消息后，气不打一处来：“神经病！在他们眼里，是不是只有钱权名利？连一点最基本的人性都没了吗？我去求情就是一定收受了贿赂？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家里的顶梁柱被打死，看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没了爹，冷眼旁观才叫明事理？他们还敢把这事掰扯到元帅身上！简直是神经病！”

秦老倒看得明白，人性如此，今天不是柒休觐惹了事，换作旁人，也是一样的。秦老对柒休觐当时去求情持保留意见，于律法上，柒休觐去求情就应该一起被杖毙，换了哪个有为的将领，恐怕都会是这个选择。于人情上，这阵子的相处，秦老也知道柒休觐是个实在人，站在她的立场上，她只是不希望世上再多一对孤儿寡母难以存活。

仲萧已经在信里替碧洲成圆话了，也尽量控制住营里的流言别沾染到他身上，可这件事影响很大。流言如沸，说柒休觐受贿了，碧洲成也受贿了，假模假样的要抓出军营里的蛀虫，实际上只是因为想独吞好处，还有碧洲成因为她更改军令，影响恶劣。他其实也能猜到，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作用，他又要忙公务，又要想办法补救风向，累得紧。

很多不明白事情原委的人都传的有鼻子有眼，仲萧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气那些背后的推手，气那些不明事理的士兵，更气碧洲成。

自从柒休觐入营以来，对碧洲成来说，没一件好事。

柒休觐不过才是个小军官，她说出的话竟能直接影响他的决断，对她来说没所谓的事，对碧洲成影响很大。皇上、军心、民心，碧洲成做出的决定全都要顾虑到这些。柒休觐脑子不够，索性离远。

仲萧思考再三，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让听槐去帅帐警告碧洲成，然后再去伙房警告柒休觐，彻底断了他们再见面的可能。

碧洲成自是也听到了营里的流言，见听槐来了，他心里也猜了个大概。

听槐拱手行了一礼，颇为尴尬：“末将见过元帅。”

碧洲成点点头：“有话直说吧。”

听槐清了清嗓子，道：“仲帅让末将带句话给您，柒姑娘能力平平，又脑力不够，不堪为官，以后，就让姑娘在伙房待着了。若她不想，便自行出营去，军籍作废。还有……”听槐小心观察着碧洲成的脸色，见他并无异样，续道，“还有，仲帅以兄长的名义告诫元帅一句，没有他的允许，不得再擅自与姑娘见面说话，若有违吩咐……”

他话没说完，但碧洲成也知道，若有违吩咐，只怕自己就要挨家法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仲帅，小弟听命。”

听槐应声，弓着腰出去了。

出了帅帐，又找去了伙房。

柒休觐是认识听槐的，只是没见过几次面，听槐来找她，直说了让她以后只留在伙房，不得擅自去营里别的地方，也禁止她再去找碧洲成。

柒休觐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抛弃了吗？

柒休觐迟疑的问：“我以后，连见他一面都不行了？”

听槐闻言直皱眉，心里也起了提防，仲帅一声令下，她的前程算是断送了，要是留在军营，一辈子都只能窝在伙房里，要是出营，这两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她关心的不是自己一辈子前途毁了，而是在意能不能跟元帅见面？

听槐并不了解碧洲成和柒休觐之间的事，以为柒休觐是想歪了心思，在他们眼里，一个出过嫁的人，又没有见识，怎么可能配得上元帅，元帅的家世和能力，自有无数毓秀名门配他。

听槐上下打量了她一个来回，再说话，语气中已经很不客气：“元帅身边，不是什么人都能跟随的，姑娘有幸得元帅提携两年，也就到此为止了，你达不到跟随元帅的将领标准，也别妄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姑娘自入营以来，数次陷元帅于风口浪尖的流言之上，我不跟你论品级高低，我跟你开诚布公的说一句，你就看在元帅尽心尽力的提拔你的份上，也不该再继续害他了。”

“我害他……”柒休觐自言自语，听槐续道，“对，难道不是吗？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来了之后，可给元帅带来任何好的东西了？哪一次不是连累他身陷流言？元帅这样的身份，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要再三斟酌，同样一件事，对你是无所谓，对他有多少不好的影响？你想都没想过！这次你要放过霍龛，你知道现在营里有多少闲话吗？都说你和元帅收受贿赂，才放过他的性命，又说元帅与他们这些臭虫分赃不均才要赶尽杀绝，你稍一求情，元帅军令都可转圜，你做事之前考虑过吗？你考虑的只有你自己！现在风向如此不利，又要仲帅想尽办法的补救！你靠近他只会给他惹麻烦，所以我想请你，就算为了他好，离他远一点！别再凑过去！”

听槐说完了话就离开了伙房，柒休觐魂不守舍的坐下，她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秦老在屋里也听到了听槐的话，等他走了，秦老走出来，坐在柒休觐旁边。

柒休觐泪眼涟涟，委屈的哭诉：“我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只会给他添麻烦，我说话做事想不到那么全面，可我脑袋就是不够用，怎么办呢？”

秦老握住了她的手，柒休觐崩溃的大哭：“元帅不要我了。”

待柒休觐哭够了，秦老又问她：“你有什么打算吗？”

柒休觐赌气的道：“我出营吧，离开这里，反正元帅看我烦了，我只能带给他麻烦，我不如回家去。”

秦老又问：“我记得，你当初参军，不是因为你丈夫才来的吗？”

是啊，自己不是因为子逸才来的吗？现在却要走？

柒休觐的鼻子又酸了起来：“元帅都不在意我了……我还留在这儿碍人眼干什么？我还赖在这儿干什么……”

“休觐，你……”秦老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到底是怎么看待小洲的？又是怎么看待你们之间的关系的？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转眼间柒休觐在伙房已经待了半年，她身处下位，躲过了这次的暗害，汪乔损失人马惨重，又被上头敲打，一时间倒也没人来找她的茬了。她每日做做饭，习惯了也不觉得很累，而且跟秦老他们生活在一起，没了那些勾心斗角，心情反而更放松些许。

只是，她还是希望自己能早点官复原职，好做点更有价值的事。

秦老喝着酒跟柒休觐唠嗑：“休觐啊，我看阿聪那孩子，对你倒有几分真心，不考虑考虑？”

柒休觐顿了顿，讪讪道：“秦老别拿我打趣了，休觐已经嫁做人妇了。”

“哈哈哈哈。”秦老为柒休觐的傻样而开怀，“他们都说，你丈夫没了踪迹，你总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如果他一直不回来，我就一直盼着呗，到我死之前，总归还有个盼头。”

秦老摇了摇头：“我可不赞同你这个观点，你现在年纪还稍稍有点优势，还不算太大，真心喜欢你的人，也是可以接受的。可是你一直等下去，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后悔了，到时候你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岁，试问又有哪个好男儿能到那时都不娶妻呢？”

柒休觐依旧坚持：“我想，我不会后悔的。”

秦老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一丝羡慕，那种对自己内心本真一直持有的羡慕。

“阿聪那孩子，虽然有些骄纵，脾气也不算好，但我看了，他待你真是没得说的，明里暗里给你解决了很多麻烦，对你又大方，什么稀罕的吃的都给你买来。虽然他确实也有一定的目的，但总归人还算靠谱，不是那种胡来的性子。”

柒休觐想不到的很多问题，林聪确实在背后给她解决了很多麻烦，而且又不来邀功，这些都是她听别人来吃饭的时候说的，心里不可谓不感动。林聪花钱也大方，对柒休觐更是从未计较过价钱，去拾贰季吃一次饭都要花掉她好几年的俸禄，更别提林聪还经常从外面买了吃食给她送到伙房。

人都说，嫁人要么图人待你十分十分的好，要么那人十分十分的有钱，两种占一种，都可以成亲了。柒休觐有时候想想，如果自己小时候没有那种经历，不怕亲密之事，林聪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却心甘情愿做小伏低，为自己做这些周到细致之事，若能结亲，真是自己高攀了。

可是缘分这种事，就是这样，早一步，晚一步，凑不到一块儿。她先认识了欧阳谦，感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真情，便是旁人再好，也不会撼动欧阳谦在她心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