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警恶女 第六章 痛苦的漩涡

拉克城的夜晚有着别样的可怕，即便能躲开街头随处可见的盗窃或抢劫、躲开特殊工作者的纠缠、躲开各种诈骗把戏，仍然要面对这座城市的潮湿多雾还有它独有的腐烂气味，这里的气候很容易引起鼻炎、咽炎、伤寒，或者其他季节性传染病。

夜间的晚风像是从地底下吹出来的，涌动的气流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肆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声音，再加上警车的警笛和不知是谁的哭嚎，构成了这座城市的夜曲。

零星的雨点打在风挡上，又开始下雨了，一切都能更不幸更倒霉，雨雾模糊了视线，湿气渗进骨头里。钟阳朝着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楼开去，那里是拉克城综合医院，能寄予完全信任的地方。这家医院由我国援建，医护中有不少是我方人员。

到了医院，钟阳停下车，刚打开车门，远远就听到有哭声传来，声音如此巨大、如此撕心裂肺，那是一个绝望女子的哭声，直直刺入人心。这声音让钟阳眉头紧皱，颤动的心感受到了这无尽的哀伤。

曾经有人说过，钟阳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当警察，但他仍然要干，他内心的信念从来没有变过，他只是迷茫，不知何方才是彼岸。

钟阳扶着车门，停了片刻，让这股哀伤在心中的回声减弱了一些，才跨出车厢，来到副驾驶一边，把黄头扶了出来。黄头此时气息不匀，但意识仍很清醒。

前面就是急诊楼，不知为什么，钟阳内心中有些抗拒去那个地方。但黄头的伤势实在严重，容不得耽搁，他架起黄头的胳膊往前走去。

到了门前，钟阳发现医院已经乱作一团。急诊门口躺了好几个人，全是成年男子，浑身是血，面部和胸口有着各式各样的纹身，佩戴夸张的饰物，看上去是街头混混或普通的帮派人员，身上大多是刀伤。

这群流氓混混受了伤也不安分，互相对骂、互放狠话，丝毫不顾伤口仍然在淌血。屋里屋外喧闹不堪，数十人同时叫嚷，震耳欲聋。有两个警察守在旁边，盯着这群人，两人表情麻木，完全不打算控制局势。

让场面更加混乱的是，门口有个妇人正紧紧环抱着一个年轻人，绝望地哭嚎，“我的儿子啊！”她的哭声令人心碎，“妈妈在这儿了，妈妈陪着你。我的宝贝儿子啊！”

妇人抱着的年轻人大概20多岁，钟阳看到他前胸的衣服被血浸透了，两只胳膊微微前屈、不再伸直，躯干僵硬，估计已经死了4到5小时之久，但死者脖子似乎比较灵活，可能是他母亲抱着他，让他的头紧靠在自己怀中，反复破坏尸僵所致。

只可惜，都没有用，这段时间里尸僵破坏后还会再次形成。她的儿子已经死了，救不回来了。

钟阳只好扭过脸去，希望能找个急诊医生，赶快先救活着的人。

急诊室内也都是伤员，或坐着或躺着，有的头破血流、有的腹部插着刀子、有的在胳膊上包着渗血的纱布。根本找不到医生，连护士都忙得不可开交，创伤的专科护士全部上阵，在大厅的地上给伤员缝合伤口。

众多伤者中，有个人托着胳膊，冲着另一人喊着：“等缝完了针，我要你的命！”，对面的人也不示弱，丝毫不顾及脸颊上翻开的血肉，“今天要死的人是你！”旁边有个女人拽着他，嗓子已经哑了，还在竭力呼嚎，“我们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屋子里每个人都要拼命叫喊，让自己的话能被别人听见。可是他们的嚷嚷声又在互相干扰，什么都听不清，哭声和呻吟声不绝于耳。做妻子的、当丈夫的、身为父母或身为子女的，相互依赖或相互为仇的，所有的人都在扯着嗓门大叫，就好像只有自己才是最痛苦的、最需要帮助。

想要听清楚他们的痛苦，却完全不可能。只能从脸上扭曲的表情才能看出来，他们每人都是如此迫切地渴望得到拯救。急诊室里也有一个警察，袖手旁观，他做不了任何事情。

看到这场面，钟阳心里感到无比的难受。他甚至憎恨这里的警察，为什么让此类事件不断发生，现在又为什么袖手旁观。同样是警察，他觉得自己无法置身事外，简直是个异类。他也恨自己，觉得自己无论多么努力，都没有带来任何改变。在这一瞬间，他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忽然到了一个极点，以至于开始头晕起来。

这座城市就要炸锅了，绝不是一句虚言，此处根本就像个战地医院。

“该做的事情还得做。”

黄头腹部伤口的包扎带仍然在渗血，鲜血不断滴落。钟阳扶着黄头坐到墙边的椅子上，举目四望，唯一可找的人，就是跪在身旁的护士，她正在给躺在担架上的伤者缝针，胸牌的姓名写的是丁洁，应该是我国同胞，语言相同也方便沟通。

钟阳蹲到地上，“打扰一下，我想请问……”

“去挂号，排队等叫号。”那名护士头也不抬，熟练地为伤者缝针。

“是不是能帮我看一下，我是……”

“哪国人都不行，到了医院都一样，去那边挂号。”

“我是警察，我有个重要的人需要救护。”

她稍停顿下来说：“谁比谁重要？在医院，所有人都一样，挂号排队。这里挤满了人，都受伤了，看不到吗。”

地上的伤者催促：“快点儿！我要疼死了。”

护士给伤者缝好后，回了句，“还知道疼，下次往死里打，打死完事。我还能省事儿了。”她站起身，冲着人群用力喊：“谁是407号，到407号了。”

“每天伤者都那么多吗？”

护士随口回应，“你真是警察，从国内来的？”

“是的。”钟阳出示证件。

“那就全都是你的错。”她根本没看，头都没抬，径直走向另一个举手的人，开始给他伤口消杀，“你们警察整天都在干些什么。就因为有个什么大头目死了，大小帮派都在争地盘，打成一团，全乱套了。我现在那么辛苦，全都因为你的失职，你们什么都不干。我呢，要一遍又一遍给这些人缝伤口，真正的病患却没人照顾了。你自己看看。”

钟阳在她示意下，看到了楼梯间和角落里的病床，有很多老人，都在苦苦等待，但整个医院的走廊全都被混混挤占了。

“如果你做不好自己的工作，就帮我做一点。”护士把托盘交到钟阳手上，“端着。”

看到此景，钟阳当然不会好受，“我理解。但你如果不帮我，这里只会更糟。”

护士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了一眼钟阳。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她微微地愣了一下，那双浓密的睫毛下，闪亮的双眸在盯着他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又低下头故意不看钟阳，就好像刚才的举动违背了她自己的意志。

她有些不好意思，极力隐藏眼中的光辉，轻声说了句，“警察怎么会那么帅的。”

钟阳仍不放弃，他必须要救活黄头，才有希望扭转现在的乱局，“我正在追查这所有案件的源头。有个关键证人目击了这一切，但他受了伤。”

“快死了吗？”护士问。

“我想是的。”

护士熟练地缝合好伤口，对钟阳说，“在哪儿呢，我看看。”

就在这时，谁都没想到，突然有个声音在钟阳的耳边炸响：“就是他！就是他！”一个人影直冲而来，“就是他们的人杀死了我哥，杀人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