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警恶女 第五章 冥河落水者

有些人为了利益而杀人，另一些人为了抢夺利益而杀了他们，两拨人再因为仇视而互相残杀。无论是谁，只要卷入其中，都会被杀。这就是此地的运行法则，混沌、血腥，累累的尸体与哭泣的家人，一切都让人万分痛苦。

身旁有了些动静。副驾驶位置上，幸存的冥河帮成员扭了两下身子，苏醒过来。钟阳只为他做了简单的包扎，腹部勒紧的布条仍在渗出鲜血。此人浑身臭味，上下布满血污和泥土，两只眼睛充满了惶恐，狼狈不堪。

死里逃生的家伙抬着眼皮紧张地四处查看，确定自己还活着，眼神中又流露出了失望。

这就是钟阳所担心的，此人已经认准了自己要死，苟延残喘的生活已经没了意义，这样的人怎么能帮上忙呢。就算他知道什么，恐怕也不打算回忆刚才的恐怖场景，更不可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钟阳一语不发，继续开车。他在思索如何让这个冥河帮的残存者再次面对自己的命运。

过了片刻，此人渐渐平静下来，望向握着方向盘的钟阳，无奈地干笑了两声，“你是四国联警的人，没错吧，听你的口音就知道了。”他咳嗽着，“四国联警，呵呵，其实，我知道你是哪国来的，但我没法说出来，因为你们是不能惹的人，我们只敢叫四国联警。11年前，有个家伙在湄龙河上杀了你们国家的人，你们派人把他抓了、判了死刑，你们的威风立起来了，没人敢惹了。”

“别说话。”钟阳用余光查看他的伤势，“你还在流血。”

“为什么要救我？想要套出我嘴里的情报吗？那你要失望了，我只是个船夫，开船的。”他把头歪了过去，望向车窗外，“你应该让我死。”

钟阳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在发抖，可能是发烧，但更明显是因为害怕。只要还有恐惧，这个人就还有求生欲。他问道：“既然你不怕死，为什么还躲起来。”

“我早就知道，自己迟早有那么一天会死。但是，”他的牙齿在上下打颤，“不是这个死法，太可怕了。”

这句话引起了钟阳的兴趣，但他不露声色，回了句，“没人能挑选自己的死法。”他知道，犯罪分子口中问不出实话，得想办法让他们主动说出来才行。

“不，你根本不明白。太可怕了。对了，你既然是四国联警，你可以救我。”对方睁大双眼望向钟阳，如此恐惧、害怕，而且还有一种哀求。他作为冥河帮分子，对四国联警又敬又怕，又有些厌恶。但如今一个真正的杀人鬼出现，他无路可逃。

这个人想要活命了，他需要安慰、需要支持、需要希望，需要一个人拉他一把。

但是，钟阳哪一样都没给他，仍旧板着脸说：“我没打算救你。”

轻易得来的东西，不会有人珍惜；轻松躲过的灾祸，便不可能吸取教训。钟阳要救他，但不是简简单单救他的命，而是救起他的意志、找回他的良心。

“你、你不是要送我去医院吗？”他哆哆嗦嗦地问，生怕这根救命稻草抽身而去。

“医院救得了你的伤，保得住你的命吗？”钟阳问，“所有人都被杀了，唯独你活了下来，你以为就躲过去了？”

“我知道，我没敢那么想。”他唯唯诺诺，不敢多说。

“先说说当时情况。你们多少人，准备干什么，后来发生什么事了，一一说清楚。”

那家伙双眼一亮，他觉得只要自己对钟阳有用，就还有活的希望，赶紧忙不迭说，“我说，我全都知道，我都告诉你。本来，其实一切都好好的，我们正准备执行晚上的武装运输，屋里有12个人，押货的，每个人都能打。不知怎么回事，灯突然灭了。可是，我们醒着呢，眼睛睁着呢，我们不是被偷袭的，你知道吗，袭击我们的不是人，是鬼。我们不是被对家袭击的，也不是警察干的，这是一个鬼在复仇。”

钟阳平静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这世上怎么会有鬼。”

“你到过我们的驿站，你看到了那里的情况。我见过大场面，但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力量、那么快的速度。是鬼，是一个红衣的厉鬼。”

“为什么你总说是厉鬼，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声调变小了些，“他们都那么叫。”

“谁，为什么那么叫。”

他有点不肯说，但他害怕钟阳，只好硬挤着，吞吞吐吐地说，“就是那些人，贩卖女孩的那些人。他们糟蹋了不少女孩。有不听话的，就随便杀掉、扔河里了，后来几个驿站出了些事情，有几名成员被烧死在自己的船上，就有传闻说，死去的女孩化身厉鬼报仇。”

“这是冥河帮的老本行。你不也是冥河帮的吗。”

他被钟阳吓坏了，低着头小声说：“我刚加入不久，没办法，生活所迫。驾船是我唯一的生计。”

“平时你负责什么。”

“没什么。”

“你不是想让我救你吗。如果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救你。”

他赶紧回应：“我就是跟着混，只管开船。我承认，有的事情我犯法了，可我是个混帮派的，又有什么选择呢。我就是个小弟，真正的大活儿，我也参与不了啊。我向你保证，我不是内奸，这次袭击我根本不知道，我躲进柜子里才逃过一劫。”

钟阳想了想前后发生的事情，认为这个人没有说谎、他不是对家或警察的内奸，冥河帮遭袭击可以排除帮派火并。所谓红衣的厉鬼，可以确定属于无组织犯罪，换句话说，嫌疑人不是受雇佣或指派的杀手，而是出于自身目的而实施杀戮。

或许，“厉鬼”这个广为流传的代号是有道理的，嫌疑人的动机有可能就是复仇。

可是，这复仇的打击面也太大了。波刚的宅邸遭受血洗，组织成员无一幸免，负责运货的冥河帮更是遭受接连打击，甚至有完全覆灭的可能性。袭击者甚至要杀死每一个人，任何活口都不留。

想到这里，钟阳说了句，“首先这是人干的，根本没有鬼。”

那家伙眼中再次露出了惶恐，近乎绝望，“求求你了，求你救救我，我活下来，只会被认为是内奸，其他人不会放过我的。而且，被厉鬼追杀。我的下场肯定好不了。难道你不打算救我，你扔下我，就是要我死，去医院没用，照样也是死。”

“如果你要下车，请便。”

他蜷缩成一团，不住地发抖，他的内心完全被恐惧支配了。

“你叫什么？”钟阳问了句。

他转头望着钟阳，小声回答，“黄头。”

“就叫黄头？”

“叫我黄头就行了，别人都那么叫。”

“那么，你要下车吗？”

他左手不自觉捂紧了伤口，显然他想活命，“我待不下去了，这里很快会爆发一场大战。我留下来肯定会死。你已经在救我了，要不然，你把我拖出来干什么呢。”

“我不是为了救你，我是要你接受合法的审判。”

“审判，审判！”黄头重复着这个词，双眼发亮，“对了！救我，审判我！把我弄到你们的国家去，你们不都那样吗。让我在你们的国家接受审判。”

“不可能。我在这里没有任何职权。”

“别骗我，我不是傻子。我们帮派干的事，也涉及了你们国家的人，绑架的女人、贩卖的女人，也都是你们国家的女人。用你们的法律引渡我，我什么都招，我会把整个犯罪链条、所有的参与者，全都向你们招供，毫不隐瞒。引渡我到你们的国家受审，我什么都配合。只要能离开这里，我什么都说。”

对方说到这里，钟阳的内心再次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隐痛，他的妹妹钟玥，就是被冥河帮绑架的，最后死在了这条河里，这案子最后只抓了几个打手，草草结案，他仍然心有不甘。可是，为了他心中的那个信念，只能接受这一切。

黄头看钟阳不回答，担心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慌张起来，“我是个小角色，我只管跑船，没有参与过那些事情，我不是坏人。而且我听说过，你们的国家、你们的警察，你们到这里来是抱着信念的，对吗？”

钟阳并没有生气，只是，信念这个词，在他心中激起了涟漪。

他的信念，有时是他心中的痛。

黄头接着说，“你是来帮助我们的。我要改邪归正，我想做个好人。这不就是你们想做的吗，你们想帮助我们铲除犯罪，让这个边境城市变得更繁荣更稳定，这样一来，你们的国家也会更安全。你想要帮我们好起来，一起好，对不对。从我开始吧，给我个机会。”

半晌，钟阳都没有答话。

“求求你，我快要死了。”黄头反复地哀求，声音越来越弱。

看得出来，黄头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如果再继续拒绝，他的心脏恐怕会立即停跳。到了这份儿也就可以了，一个人很难在短时间内顿悟，想要改变一个人，需要时间和耐心。

钟阳叹了口气，“先去医院，我会想办法。”

就那么句简单的话，黄头听到后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救命稻草，整个人放松下来，像一滩泥一样瘫在副驾驶座上。

车窗外，夜色漆黑，或许一切都太平静了，钟阳有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