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警恶女 第二章 恶海寻踪

老实说，钟阳不该碰这个案子。貌温说得对，这是当地的刑事案件，而钟阳所属的四国联警是为了共同禁缉而成立的联合执法合作机制。从职权上说，他不该介入。更何况，连钟阳自己都看得出，这案子背景很深，他最好绕着走。可不知怎么回事，他的心思已经被某种说不清的东西给缠住了，完全抽不出来。

“既然如此，随便问问总不是罪过吧。”钟阳对自己说。本案的死者是四国联警盯了半年的大头目波刚，重要目标怎么就突然死了，自己应该调查清楚，对上级有个交代。抱着这样的想法，钟阳打算出门走走，看看能摸出什么新线索。

这些日子正值雨季，空气迷迷蒙蒙的，像是被雾帘罩住了，又热又潮。大街两旁是拉克城最常见的欧式三层小洋楼，楼上的阳台向外伸展，外国人在上面寻欢作乐。

楼下的街景倒也热闹，带篷的三轮自行车来来往往，男男女女穿着各色的纱笼筒裙，姑娘脸上抹着清凉消暑的树皮粉。小吃店摆开了一条街，每个门脸都挂着红黄相间的竖条招牌。旁边的摊贩在卖着木瓜和菠萝蜜。乞丐缩在角落里，裸露的茶褐色皮肤上布满了黑色斑点，油亮亮的。

眺望远处，高耸于楼群之上的是一座巨大的金塔，光芒四射，瑰丽多姿。

线索到底去哪里找，钟阳也没什么头绪。不过，貌温有句话值得琢磨，他说“上级认为可能出现了一个新势力团伙”，那就证明刑调部对嫌疑对象有一定了解，而且认为嫌疑对象是个刚来这里的“新人”。

钟阳想到这里，便知道自己该去哪儿碰运气了。再怎么说，警察查案子靠的是腿。

刚到拉克城的人，首先得来这里，广积善二手杂货店，新人的第一站。

这是城北区最大的赃物收售店铺。普通的小店因为害怕失主找上门，只敢收外区的赃物。广积善的萨莱老板则格外会做生意，虽然贪财，但也知道和当地警察分享，所以生意做得特别大。

初来乍到的新人，通常先到广积善弄点撬盗工具，偷来赃物后再卖回给萨莱老板，一来二去，慢慢染够了作恶的臭气，就能逐渐融入这里。

既然刑调部认为，波刚被杀是新人所为，那么，萨莱老板应该听过点什么。带着这样的想法，钟阳走进小店。

店里非常闷热，空气中飘着浓重的油污和劣质酒的混合味道，极为难闻。柜台前的老式电扇在艰难地左右摆头，勉强维持着空气流通。要不然，只要待上五分钟就得晕过去。

萨莱老板五十多岁，个子不高，但身体相当结实。秃顶，脑门油亮亮的，一张脸因为酗酒而有些浮肿，两只小眼睛闪着贪婪的光芒。身上穿着红黑格子的布衬衫，扣子掉了好几个，里面露出污黄的背心，沾满了汗渍和酒渍。

他双肘靠在柜台上，右手托着下巴，正在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讨价还价。小孩子看上去非常焦躁，双目无神，不停打着哈欠，用尖细的嗓音说：“老板，你再看看这手机，最新款的呢，而且是全新的，外壳都没有刮花。”

“蠢孩子。”萨莱老板瞪了他一眼，熟练地拆开外壳，取出手机卡，双手一使劲，掰成两半，扬手扔出店门外，“教了你好几遍，记住了吗。下次再敢把手机卡带进我的店，我打烂你的屁股。”

“多给点吧，老板，求你了，这次好歹多给点。”

萨莱老板一瞥眼，看见了钟阳，感觉像个大主顾，随手从肚子上勒着的钱袋内抽出几张钞票，塞给那孩子，“滚，别总把钱花在那玩意儿上。”

小孩抓住钱，跑出店门。

整个过程钟阳都听得明明白白。在这半年时间里，他学会了当地的语言，不仅是工作需要，而且关键时刻还能保命。

很显然，萨莱老板正在收赃。手机被盗后，警方能通过手机卡进行定位，所以他在训练小偷盗窃手机后必须立刻处理掉手机卡。

钟阳暗自想着：“今天不但要找他问点情报，还得惩治一下他。”

店里除了老板，再没有其他人，钟阳从门边把扫帚拿了过来，插住门把手，确保不会有其他人走进来。

萨莱有点紧张，右手伸到柜台下，声音发颤，“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别紧张。”钟阳抬手示意，“我看到你柜台下有武器，你这个姿势打不中任何人。把手拿上来吧，我是来做生意的。”

“是吗。”萨莱老板满脸狐疑，“买还是卖？”

钟阳掏出警察配备的随身武器92式，放到桌上。

萨莱老板眼睛一亮，但没有动手去拿，装模作样地说，“警察的家伙，这东西可不好卖。你知道，弹头痕迹会被追踪的。除非有人想做套儿嫁祸条子，没准还会出个高价。要不然，谁有胆子买警察的玩意儿。”他眨了眨眼睛，模样狡黠，“况且，你以为我是做这种生意的人吗？这是违法的。”

“你真是广积善的萨莱老板？说这个有点没意思了吧。”

“我也不想惹麻烦嘛。”萨莱笑了起来。

钟阳伸手要往回拿。

萨莱赶紧按住，又说：“等等，别忙着收起来嘛。你得理解，干这行得小心点。你这东西是从哪个睡迷糊的蠢条子身上偷的，还有别的货吗？”

钟阳把证件掏出来，丢到柜台上。

看到证件，萨莱兴奋起来，“四国联警的证件，这可是好东西。如果你能弄来条子的全套家伙，我考虑全部收购。”

“你不是问哪个蠢条子吗，打开看看呗。”

萨莱的笑容僵住了。他颤巍巍地伸出手，缓缓打开证件封套，又快速合上，赶紧忙不迭说，“怪我眼瞎了，没看出您就是警察大人。求求您，放我一马吧，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

钟阳一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他，把自己的东西收了起来，“我进门就说了，我是来做生意的。你难道不想交我这样的朋友吗。”

“我哪敢高攀，您就快说吧。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要找你买点消息。”

“消息？什么消息。”

“最近有什么新人吗？特别的，或者你觉得不对劲的。”

“我这儿每天都有新人来。”

钟阳随即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钞票，丢到柜台上，“好好说。”

萨莱老板看到钱，而且是好用的外币，眼睛亮起来，一把抓在手里，问道：“你想找什么样的新人。”

“最近一个月，给你留下印象的，一个一个说。”

萨莱把钱装起来，神神秘秘地说：“其实，我知道你要找的是谁。是个红衣女人，对吗？”

钟阳听到这话，心里一惊，但没表现出来，“什么红衣女人。”

“她犯事儿了，对不对。我就知道。”萨莱接着说，“就在上周，有个女的走进来，穿着红色的紧身皮衣，身材特辣，我眼睛都看直了。”

“她来干什么。”

“呃，买点洗漱用品什么的。”

钟阳又掏出几张钞票，塞到对方手中。

接到钱，萨莱才接着说：“她要买的东西可不好搞，只有我这儿才有。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冥河帮的加密电台。”

“冥河帮？在河上开着长尾船跑货的那个帮派？你连他们的东西都敢卖啊，真有你的。”钟阳拍了拍老板的肩膀，“你比我想得还有魄力。”

“咱吃的就是这口饭。”萨莱老板得意洋洋。

钟阳指了指摄像头，“监控给我看看。”

“早没了。”

“怎么会没了呢。”

“她买走了。加密电台，还有监控视频。那姑娘出手特大方，一厚沓子钱啊，她根本不把钱看在眼里。只是，她的钱有点脏。字面意思，上面有脏乎乎的东西，我猜可能是血。”

“那女的长什么样。”

“黑头发，短发。大概二十出头。皮肤特别白，又滑又嫩，长得俊俏。就是眼神太吓人，像是死人的眼睛，盯着人的时候，两眼珠子一动不动，就好像随时会宰了你。”

“口音呢？”

“不是本地人。不过，也不像外国人，我说不好。”

“就这些吗？没劲，接着说，还有什么特别点儿的新人。”钟阳让萨莱老板把最近一个月的主顾几乎扫了个遍。其实他真正在意的，就是这名红衣女子，其他都是幌子。听得差不多了，钟阳掏出手机。

萨莱老板按住他的胳膊，问道：“您要干嘛。”

“报警啊，你这儿收赃物。”

萨莱一听，脸都绿了，赶紧陪着笑跑出柜台，把钱袋子奉上，“您行行好，放我一马。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钟阳笑着，从钱袋中拿回自己刚给的那些钞票，“这些算作酬谢吧。告诉你，我报警是为了救你。冥河帮出事了，很快会知道你卖了他们的电台。你不如先到监狱里蹲两个月，避避风头，顺便把这罪给赎了，两全其美。”

“是吗？冥河帮出什么事了。”

“别问那么多了，我先给你报警吧。坐两个月牢，救你一条命。”

这句话是钟阳真心实意说的。虽然他不确定冥河帮什么时候会出事，但联想到波刚的宅邸被血洗，现场同样出现了红衣女子，这其中肯定有联系，冥河帮出事是迟早的。接下来他们肯定要报复，船帮的电台自然会害死萨莱老板。

钟阳虽然看不惯萨莱这家伙，但也觉得他罪不至死，让他坐个小牢，给个教训就行了。如果他出来后重操旧业，那再另算。

萨莱完全没想到，收售赃物竟惹来那么大麻烦，整个人愣住了，呆立半晌，捂住脑袋嘟囔：“我就知道，贪钱迟早要被钱害死。”

听到这句话，钟阳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忆刚才的案件。波刚吃人，最后死于吃自己。那些打手，平时持武器或拿刀行凶，结果死于朝自己射击或斩杀。这位萨莱老板贪钱，现在懊悔于被钱财害死。这还真是有点意思。他心里琢磨着，走出杂货店。

萨莱还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等待警察上门抓捕。对这位嗜财如命的老板来说，蹲监狱算是免费的人身保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