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信 第十八章 大雷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青春年少，总想到离家远一点的地方，看一看世界。

上一次远行，是去北京。

还是大雷小的时候，拜访一位远方亲戚。只记得，大雪天，车厢里坐满了人，爸爸一手拎着他，一手拿着绿色的帆布包，顺着车厢梯子爬上去，满车厢看去，男人们都是绿色军大衣，蓝色棉袄；讲究点的女人穿的是碎花的棉袄，戴着红色围巾。火车行里架上放满了红的，蓝的，绿的，帆布包，编织袋的各种各样的行李，还有大大小小的箱子。

票是带座位的，大雷坐在最里面，好奇的用手套在布满水汽的窗户上擦出来一个圆。火车哐当哐当开动，向外望去，风夹着雪呼呼的往后飘，树，路边的歪七扭八的老屋，直立的电线杆，整齐的栏杆由远及近，一闪而过。

外面冰天雪地，里面热气腾腾，包着绿皮子的椅子直上直下，虽然坐着不舒服，但大雷旅途中，还是被爸爸挤在了窗户边，头挨着窗户，伴随着火车行进的节奏，睡了一觉。

那时候的绿皮火车走的真慢，从早上一直开到傍晚。

北京给大雷留下了既深刻又神圣的印象，高墙红砖，深宅大院，琉璃亮瓦，万里长城，天安门，还有京腔京调的北京人。

这次，是大雷第二次出远门。

草草的吃过早饭，趁着大日头还没出来，大雷和爸爸就溜着去了车站，没有让任何人来送站。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处，走着就可以去你想要到达的地方。

候车室里面是几排大长木椅子，北头地上立着车次的引导牌，候车大厅顶上并排着几个大风扇，呼呼的转的飞快，档位开到了最大，也吹不走里面闷热的空气。

等着上车的人很多，好多人坐在通道中间的地上或坐在自己的行李上。大雷和爸爸一样，背了个双肩背包，爸爸手里多提着个灰绿色帆布包，两人百无聊赖的在候车室里面报纸摊上，买了两份杂志和一份报纸，在一个角落，爸爸将报纸铺在地上。学着其他人一样，坐在角落里，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现在是6月初，他们要去的市场麦子就要收获了，正是农机销售的旺季，也是火车人流返乡的旺季。大喇叭里传来了火车快要到站的播报声，检票员这才不慌不忙的将车次的牌子摘下来，挂到了检票口的栏杆上。

大雷和爸爸这才拿着票围过去。检过票，乌压压人群就跑着往里冲。挤上了车，刚把提包放在上面的行车架上，绿皮火车就咣当一下开动了，人还没站定，衣服就被汗湿了。

跑到大雷前面的人，没有站稳，随着车一踉跄，一双大脚就踩到了大雷的鞋上。对方是一个高个子的民工，穿着一身劳动布的衣裤，敞着怀，手里拎着一大编织袋，赶紧回过头来，给大雷道歉：“对不住呀，踩到你了，对不住呀。”大雷活动了一下脚，没多大问题，只不过大雷的新皮鞋上，盖上了一个大大的脚印。

车厢里闷热至极，混杂着汗味，车窗是上下开合的，被旅客全拉起来透气，一排小风扇在车顶上挂着，前后左右吹着风。过了一会，大日头就上来了，太阳的灼热晒透车顶，大雷和爸爸也顾不得形象了，都像车厢里的男人们一样，把衬衫脱掉，露出了跨栏背心。

票没有座位，两个人在挤满了人的车厢里，一路站到今天的第一站。

第一站，火车上爸爸就大雷说，今天这家公司下半年的合同他志在必得。公司这几年一直进货稳定，经理和他也很熟悉。但事与愿违，但第一站就不顺利。

满身汗的大雷和爸爸，出了车站，坐了个黄色面包车，直奔农机公司。本来已经和经理提前约好今天要来，但进了门副经理抱歉的说，这两天经理带队去下去了。正在利用麦收前的最后一点时光，去客户家中维护抢修机器，特地安排林姓副经理接待一下。

中午的接待，还算丰富。大雷的爸爸，边吃饭边和林经理打听近期的销量情况，下次进货的品种和时间。林经理，对销量含含糊糊，对何时进货，也推给了经理。

大雷听从了爸爸，只吃饭不说话的要求，别人动筷子，他就动筷子，别人说什么，他不插话，也只带了耳朵听。别人问起来，自己也不说是父子，只是说是新来的业务人员下来锻炼。

吃完午饭，由于经理一时半会回不来，两人谢绝了林经理的挽留，赶往汽车站，坐汽车往县里赶。

在汽车上，爸爸给大雷讲出了他的担忧。农机公司的大院里，彩旗招展的展销会已经换成了其他厂家的产品，我们的产品被摆到了一角，量很少，也不起眼。这证明，这个我们的老据点已经被其他公司攻破了，下一步还是要想办法挽回败局。

第二站是下午5点赶到的。这家农机公司的规模不大，去年在公司进过货。今年也联系了几次进货的事宜，但始终没有到厂里签合同。

这次大雷和爸爸直接被人拒之门外。原因很简单，上次进货的产品，有两台出现了些质量，在和公司调换货和维修上，和爸爸的公司产品和矛盾，至今还没解决。

听说厂家来人了，几个员工把大雷和爸爸带到了存放问题车的场地。其中一个领头的狠狠的说：“今天对质量问题没个处理方法，就不要走了。”

大雷爸爸，见状，什么也没说，放下包，就拿起工具就开始查找原因。第一台车，确实是质量问题，大雷爸爸当场就协调了，退换都可；第二台车，是购买者错误操作的原因，爸爸协调的是今天就通过物流把备件发过来，大雷爸爸明天负责维护好。

质量问题解决的还算完美，对方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大雷爸爸就告辞对方，并答应明天拿到备件，再过来将第二台维修好。

出了大院子让，爸爸才松了一口气，带着大雷在附近溜了下，找了叫“平安旅社”的小宾馆住下。宾馆条件不好，爸爸埋怨了两句，大雷反而并不在意，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吗？

大雷烧水，泡面，还饶有兴趣的摆弄着桌子上那台电视，发现永远只有一个台。

大雷已经做好了和爸爸出来吃苦的准备，他没有怨言。

只是他思念芳草。

在95年的那个年代，大部分人的联系方式除了书信，就是固定电话。芳草的宿舍没有电话，但服务台上有，需要外线转过去。今天白天，不是赶路就是赶路，没有倒出一点时间。

那只能明天打给小芳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