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缥缈 第十六章 博弈3

钱校长不喜欢被人拿捏，他至高无上的权威不允许老师轻易亵渎，自然不同意牛老师加工资的请求，他爽快地同意了他不当班主任的要求，让不提辞职的班主任一个人带两个甚至三个班，工作量加大，工资自然加大。带一个班也是带，带两个班也是带，没有人会在做同一件事时跟钱过不去，自然没有辞职的班主任都成了两个甚至三个班的班主任，而牛老师成为普通科任老师，他上课的状态变成了讲课十分钟，聊天三十分钟，把学校里的任何事都跟学生谈论，学校里再也没有秘密，学生不像学生，老师不像老师。办公室里的焦虑不安和蠢蠢欲动总是狂躁，大家边备课边聊天，学校的八卦是办公室里的粘合剂，只要一开口，大家迅速靠拢，学校的存亡已经无关痛痒，大家抱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思想，而学生也过上了他们认为惬意的生活，随心所欲，目无法纪。从办公室阳台上看到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什么时候会豁然开朗，什么时候就是尽头。

钱校长在赖老师离开一周后招聘到一名新的历史老师，让她接替了赖老师的班级，同时也成为了这个班的班主任，牛老师则成为了这个班的科任老师，而跟着牛老师提出辞去班主任工作的老师们，也都被相应找人替代了。越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越容易被人替代，防止被替代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非你不可。牛老师开始了黑化的道路，也可以认为是摆烂的道路，且越走越远，四十分钟的课堂，带着学生聊天占据了大半时间，跟学生抱怨学校的环境，带着学生数落学校的种种规章制度，消极的情绪传递给这个班的学生，让新接手的历史老师头疼不已。班级分帮派，听课看天气，作业看心情，倘若阴沉沉的天，这个班的学生大部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低沉的天气让人压抑，情绪自然靠睡觉解决，老师不能亲自去叫，一言不合就打架，老师们害怕上这个班的课，从不愿意上课到害怕上课最后不去上课，只有新接手的班主任和两个主科老师一天到晚轮流跟课堂，而牛老师时不时客串去换换口味，不客串的时候班级静悄悄，学生短暂学习，一去客串就闹哄哄，班级里躁动起来，十米以外都能够听到他激动的演讲，钱校长找他做了几次思想工作，老师们抱怨不断，他才稍稍收敛。稍稍不代表放弃，是稍作休息后的突飞猛进，原本一节课还能讲课十分钟，现在十分钟的讲课也取消了，整节课聊八卦，数落学校，揭秘老师之间的事，学生自然情绪高涨，思想集中，但是钱校长不能坐视不管了，只看到他从教室把牛老师请出来谈话后，牛老师在下午就离开了学校，几天后他在朋友圈发布在隔壁学校任职的合同，配上大笑的表情包和胜利的手势，并拿两所学校做了对比，言语之间一捧一踩，一高一低，几十个点赞的头像凑在一起赞同着，附和着。我的视线从手机屏幕转移到办公室的外，外面一切别来无恙，里面一切翻天地覆。学校里太喧嚣，唯有校园里的龙眼树安静无声，不争不休。

牛更新朋友圈的速度跟他本人找工作的速度一样，以至于从他朋友圈看到学校合作办学合同终止的那刻，我的大脑跟不上思想的节奏，有点迟缓，有点疑惑。学生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我的担忧刚刚起步。我担忧自己，也担忧学生，都是前程，为何不在光明，反而蒙着灰。牛老师如此费力让学生知道实情，并让他们马上转去隔壁学校，想必老板给了好处费，也想证明自己的实力，不停蛊惑，不停游说，只要学生是通过牛老师而主动去隔壁学校的，就不是钱校长的功劳，那么钱校长就拿不到好处，学校的终止也提上日程，少了一所学校，增加一些学生，看得见的利益，总能让人唯利是图。

牛老师把所有认识的学生拉了一个群，在群里大放厥词，全校学生都知道了学校的实际情况，也从他那里知道了钱校长想把学生以交易的形式合并过去。学校已经失去学校两个字的光环，董事会之间的一场生意而已，只是生意的对象不是货物。学生在谋划未来，老师也在谋划未来，跟这所学校有关的人们，都在谋划未来，而未来就那么光明正大在远方，却总想极力撇清和这些人的关系。

我这个班的学生，在知道实情后，已经无心上课了，纵使课堂上眼睛望着我，心思已经在飞出课堂了。不管怎么讲都压不住他们躁动和忧愁的心，甚至在班级管理上出现了问题，手机开始泛滥，上课开始度日，倘若收了手机就会情绪失控，大吵大闹，甚至站在楼道上做好跳楼的姿势。我一边安抚学生，一边联系家长，而家长远在异乡，忙于工作，家校沟通形同虚设，纵使我用着最坚硬的语气，让家长务必到校共同教育，也是软绵绵的，像用尽全力后把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家长永远不会到校，我们也不会一起教育，我们深陷漩涡，无力抽身，我的工作对象是学生，他们的工作对象是五花八门的事务。我们都用工作来寻求价值，而价值的标准却在我们之上。

我心力交瘁，对学校教育失望，对自己失望，对学校管理更是深深失望。学校合并，以损失学生的前程为赌注，政府肯定会出面干预，教育本身就不是生意，资本在大，也在政府的管控下，老师不能好好上课，只好大家齐心不停打市长热线投诉，最后教育局出面，同意让这届学生顺利毕业后，学校在整合，我们在滚蛋。

牛老师好像是最后的赢家，又好像不是，如果他的身份不是老师，他应该会是赢家，但是当身份是老师的时候，他也败的一塌涂地。没有教育情怀，谈何为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韩愈倘若能醒来看到这个学校的样子，在想想自己写《师说》时的初衷，会不会口吐鲜血，作为被玷污的证据，可教育在老板眼里是什么呢？他们一起合办学校的初衷是情怀吗？我对教育的初衷呢？我是否背叛了呢？我们都不得而知，也不轻易透露。学校的倒计时，在滴答滴答转着。或许我对教育的初衷在学校的摇晃中跟着慢慢摇晃，但是我那一班学生的未来，我又该如何坦然面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