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男孩的来信 第七章

六年级，班上来了个转校生，桌椅都不够用了，班主任分配座位时对大家说：“哪位同学愿意跟他挤一下？”

班上的气氛静静地，我却不嫌事多，在热心肠的驱使下，我跟班主任举手，自告奋勇把他喊到我们这座位上来了。我把自己的位置腾出来让给了他，手里提着板凳靠向你的座位，你木讷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也起身提着凳子往里边靠了一些。

他是个很憨厚老实的男同学，一副地道土气的乡下口音，是专门来城里租房子念书的。我就夹在他和你的中间，我喜欢挨你近近的，表面一本正经，心里却挺过瘾的，这样我目光微微一撇就能看到你了。

我喜欢把你的位置挤得特别窄，好像我移动一下就能碰到你，不能再靠近了，不然就贴到你了！过分的时候会被你生气地用手指着桌子边说道：“哎些，你过去点啊！”这个时候我不会吭声答应你的，我怕被你知道我是故意的，我怕自己说话会不小心笑出了声露馅了，我想你肯定会发现点什么……

可是过了半个月，班主任就大调位置了，我不曾想到过我们会因此而分开。你被调走了，那一刻我跟丢了魂似的，很气我自己，长大之后我才知道我喜欢你，我对你做出的所有奇怪举动，都是为了能靠近你，能有一天和你在一起。

后来我和他就成为了同桌，直到我们小学毕业。本来以为自己会埋汰他，没有，一点都没有，我习惯了和他坐同桌的日子。他真的是一个很实在的男生，是那种老师口中从小就成熟懂事，认真读书的好学生。他和我简直是天差地别，成天安安静静地读书，而我只会上课开小差，特别是说闲话，我总爱叭叭叭说个不停，一点都不遵守课堂纪律。回想起来我都挺不好意思的，因为和我坐一块真的会被吵得头疼，哪还能安心听讲啊，他从来都不曾抱怨。提起他我还想起，有一次学校里因为有人得了白血病要捐钱，班上每个人都得交钱，然后奶奶给我的钱被我挥霍光了，班主任来收钱时是他帮我垫了一块钱，后来我没有还给他哦。为什么印象这么深刻呢，因为那个年代咱们小县城真的很贫穷，那会儿整个县城都没有装第二个红绿灯，而他呢，从来没有买过吃的和喝的，其实我真的很细心，没有那种男孩子的粗糙，他和我一样，衣服啊鞋子啊总是那一件，就和我奶奶一样，不过奶奶给我的零花钱是不曾少过的，夏天来接我的时候每次还能蹭上冰棍，其实我是一直有想还给他的，所以才记得清楚啊，但他从来不提那件事，便被我那样糊弄了过去。

再到高中我们又分到了一个班，我的成绩也很好呢，没办法的事了，因为同桌是他嘛，他会帮我解决很多学业上的难题，你自然没有那种待遇，咱们县城就两个高中，一个拉跨的要死，一个就是重点高中，我有找过你，一直都有，但我和你再不曾遇见，你早就开摆了吧，就只会第二天早上抄作业应付老师，不扑街都有鬼了。不过我和他后来分到了一个班，当时我心里真的好激动，不由得怀念起我们三个人的日子，仿佛他就是你一样，那会儿立马找上班主任跟他说我要和他坐同桌！班主任好像诚心刁难我似的，他和我提了一个要求说期中考试年级前五十名就给我换座位。不过我真的做到了，哈哈，年级47名，我真的有努力一回，我想弥补自己小学不曾找班主任换座位坐你身边的遗憾，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敢，而高中我胆子就特别大，而且心态还很浮躁，迟到都是小事，我还学会了旷课，咱们小县城高中悠久而显得破旧，我无意间发现学校后门的围墙很低，嗯最初只是为了躲门卫，因为迟到了不给进去就得报校牌登记才给进，还得给班级扣分，我就试着从后门翻墙进去，很简单呢，然后就动起了歪脑筋，上午第四课若是副课，我就提前跑路了，也不回家就骑着自行车瞎溜达。

逃课就是这样，很容易上瘾，再到后来成为了他同桌后，自然而然地被他发现了，他没有说我，是的，他好像从来不会责怪别人，真的是很温柔的人，不过他说话时那双眼睛会一直盯着别人，嗯，很诚恳，被他看着，我常常会感到很心虚。他送给了我一根笔芯，那会儿学校外边的小卖部卖的笔芯有些里边是会附送一枚精美的书签，就是那种类型，书签上边被他用红笔写了一句话——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我印象太深刻了，因为他的字是楷体，很有气势因而显得很有力量，他想劝我这个读书人要沉下心来，戒骄戒躁，脚踏实地，然而我并没有做到，我不禁想起小的时候奶奶总是在我耳朵喃喃让我省着花钱，她一直为我攒着钱，怕我没钱念大学，好酸苦惆怅啊，然而没有上大学也变成了人生的一个遗憾了。

在这里我有话想对他说：

纵然时间飞逝，你我友情天长地久。

时光冲不淡友谊的酒，距离拉不开牵念的手。

愿你岁月尽好，前程似锦。

你早已不是当初我们刚成为同桌那会儿的丸子头了，变成了标准的马尾辫，你的新同桌也是个男同学，但是他的胆子特别大，居然敢经常揪你的辫子玩，看着你牙齿一咬，眼睛一斜，远处的我仿佛能听到你咒骂道：“哎些，别弄了，烦不烦啊！”

看到这一幕，我是既羡慕又心疼又生气。羡慕他的胆量。心疼你被“吃豆腐”，生气得想给他一拳，他的名字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呢，李彪，不会错的。

你不在的日子里，上课时我会常常望向你，心中冒出想为你画一张肖像的念头。我拿出学校发的美术本，因为只能看到你的脸庞，所以想画的也就是你的头部。可我真的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大概美术老师只教会了我画苹果树以及小溪、雨滴。

画你，那可真是一种糟蹋与破坏，先为你画一双眼睛，怎么描都没有感觉，仔细地描出你脸庞的大致轮廓，头发也难画。后来我终于知道画什么了！

是你挂在脑袋后边的马尾辫！我把铅笔头削地特别尖，在白纸上轻轻地勾勒出你的每一根发丝，每当铅笔“沙沙”地划过，就像那年初夏我跟着你回家，不燥的微风挑拨着斑驳的树影，在你的发梢一蹦一跳；就像每次你俏皮地回头时，将那辫子一甩，嬉笑怒骂也都承载在那灵动的弧度上；就像午睡时，你的头发似绵延的河流安静地伏在一旁，铺展开一片广袤的草原，而我多想伸出手指温柔地抚摸沉睡的绵羊，它却远在咫尺，这片刻般的永恒，落在了笔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