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步 第四十三章：龙吟紫霞化白驼

欧阳恭待华梧出了客栈，轻手轻脚来到周柏浩房前倾听房中动静。

耳听周柏浩发出轻微鼾声，知他睡得熟了。

游目四顾四下无人，抽出随身短刀拔开房门，蹑手蹑脚入得房中。

只见周柏浩睡得正香，不由热血上涌，不作他想，一刀插入他心口。

周柏浩在华梧房中吃了酒饭回房歇息，不一刻便进入梦乡。睡梦中梦见自己与钱大员外女儿洞房花烛，人人都来向自己祝贺。

正自得意之时，突觉有人欺到身侧，心中一凛。只觉胸口剧痛，全身发冷，欲待躲避却无力可使。

惶急之下睁开眼来只见一人恶狠狠地站在身侧，识得正是欧阳恭，心中害怕之极，想要大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一瞬间只觉这荣华富贵便如云烟一般总是抓它不住，渐渐地没了知觉。

欧阳恭一刀取了周柏浩性命，心中怒气稍平。他无意牵累旁人，便在周柏浩房中留下一封书信，尽书此事来龙去脉，连夜出了西京到了豫中。

欧阳恭深知自己手刃周鸿独生爱子，周鸿便是寻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自己为爱子报仇血恨，是以出手之前已想好报仇之后便投入丐帮，隐藏踪迹。

欧阳恭以丁鹏的化名在丐帮一待便是二十余年。

因为遭逢重大变故，欧阳恭性情大变，在丐帮终日沉默寡言，不与人结交，只与蛇虫为伍。

在丐帮这二十余年来，欧阳恭与人动手过招时需要隐藏自己武功来历，万不得已之下只能将华山派盘山拳融入自己心得，加以变化，再将他终日与蛇虫嬉戏，眼见灵蛇盘舞夭矫之姿融入盘山拳，另辟蹊径，终于创出了举世无双的灵蛇拳。

欧阳恭武功精强，行事低调，却热心为丐帮出力办事，事了之后从不居功，是以深得帮主汪鉴通赏识。

二人意气相投，肝胆相照，时常在一起谈古论今，说些武林轶事趣闻，切磋武功技艺。

二人不仅是至交好友，更在武学上互相提点印证。

汪鉴通修习丐帮独门内功心法龙吟诀与亢龙掌，武功卓绝。欧阳恭与之相处时久却也获益良多。

欧阳恭天资聪颖，悟性极强，于武学一道颇具天赋。因为遭周鸿设计陷害被华山派掌门谢宪逐出师门引为毕生之耻，心中存了发奋图强，自立门户之想。

机缘巧合之下与汪鉴通相互论证武学，得以将丐帮内功心法龙吟诀与华山紫霞神功相互印证，融而为一，两者相辅相成，水乳交融，却又另辟蹊径，终于创出了冠绝天下的蟾蜍功。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瞬已是欧阳恭投入丐帮二十六年。

这一年欧阳恭率领帮中好手刺杀了大辽南院大王耶律靖元，一时之间中原武林同道无不拍手称快！

原来耶律靖元官拜大辽南院大王，手握重兵，野心勃勃，一心要兴兵攻打大宋。

大宋中原武林豪杰恨耶律靖元入骨，却又无可奈何，却不想被欧阳恭领人刺杀，一时之间丐帮名声大震，人人都知道丐帮丁鹏武功盖世，胆气过人，侠义为先，为国效力！

其时正值中秋佳节，汪鉴通设宴款待前来祝贺的武林同道，足足热闹了三日三夜。

中秋当晚汪鉴通与欧阳恭酒酣之余品茗赏月。

欧阳恭心中欢喜，道：“丁某这二十余年来蒙汪帮主提携眷顾，今日名扬天下，实是拜汪帮主所赐！”

汪鉴通微笑道：“欧阳兄甘冒大险刺杀大辽南院大王，功在社稷，更是为本帮立下盖世奇功，却要隐姓埋名藏身本帮，实是令人唏嘘！”

欧阳恭闻言大吃一惊，心知自己行踪已被汪剑通识破，沉吟不语。

汪鉴通道：“欧阳兄，当年我听闻你在渭南周府酒后乱性强奸婶娘，心下便怀疑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设计陷害于你！”

“华山派欧阳少侠武功盖世，侠肝义胆，光明磊落，怎会是酒后失德之人？”

“华山派掌门之争武林流传已久，我自然知晓其中关键。是以我推测欧阳兄是被人陷害与掌门之争有关！”

欧阳恭听到此处，眼眶湿润竟要流下泪来。这些年来身蒙不白之冤无处申诉，心中实是郁闷难消。

想不到汪鉴通彼时与自己素未谋面却对自己信任有加，语声哽咽道：“欧阳何德何能，令汪帮主如此抬爱？”

汪鉴通微微一笑道：“欧阳兄侠肝义胆，高风亮节，我怎敢有见疑之心？”

“过得月余，我听闻周柏浩在西京为你所杀。华山派众人都道你因为被逐出师门而怀恨在心，迁怒他人，便即手刃周鸿独生爱子。”

“我却猜测欧阳兄定是知晓为人陷害报仇雪恨，虽是孤注一掷身陷险境，倒也不失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的英雄气概！”

欧阳恭见汪鉴通对自己推崇有加，心中感动，将昔日种种一五一十说于汪鉴通知晓。

汪鉴通听罢，叹口气道：“周鸿名扬天下，英雄侠义，却不想为了富贵竟行此小人之事。”

“不料作茧自缚，独生爱子命丧欧阳兄手下，当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欧阳恭想起周鸿行事狠毒，心中兀自恐惧，道：“当日我被恩师逐出师门，流落江湖，如乞儿无异。不料这番遭遇却也助我报仇雪恨之后有藏身之所。”

汪鉴通点头道：“我当时便想，欧阳兄手刃仇敌之后断不会束手就擒，若是藏匿却躲在什么所在，华山派怎生寻他不得？”

“本帮数万弟子遍布天下，欧阳兄若是投入丐帮做一名丐帮弟子，华山派却如何能找到欧阳兄踪迹？”

欧阳恭一怔，道：“想不到汪帮主彼时已猜测我投入丐帮之中。”

心中暗自佩服汪鉴通精明。

汪鉴通道：“我虽然料到欧阳兄藏匿本帮，却始终查不到你是本帮中的哪一个兄弟。”

“只是欧阳兄抱负远大，又岂肯在本帮碌碌无为，苟且偷生？”

“在欧阳兄投入本帮第五年与玄真派名宿尹凡过招时虽然竭力隐藏华山派的武功路数，但其时欧阳兄的灵蛇拳并未大成，却也被我瞧出端倪，心中便知丁鹏便是欧阳恭。”

欧阳恭暗道：“惭愧。我只道自己藏身丐帮天衣无缝，无人知晓，却原来彼时竟已被汪帮主识破！”

汪鉴通道：“我既然知道丁鹏便是欧阳恭，自然时时刻刻留意欧阳兄的行踪。”

“在我仔细查探之下发觉欧阳兄豪侠仁义，处处以本帮为先，更是对本帮事务尽心竭力，却从未居功，更加坚信欧阳兄光明磊落，心胸坦荡，方才与欧阳兄推心置腹，无话不谈，时日一久，我二人竟成了至交好友！”

“若我知晓欧阳兄是奸恶之徒，又岂能容你在本帮藏匿？”

欧阳恭道：“汪帮主神目如炬，欧阳能瞒住天下人却绝躲不过汪帮主耳目！”

心中暗自佩服。

寻思：“丐帮数万弟子，号称武林第一大帮，汪帮主统领全局，自是非同小可！”

二人四目相对，会心一笑，所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过得半晌，汪鉴通道：“咱们习武之人理应锄奸诛恶，保境安民。姓张也好，姓李也罢，只要抗强敌于境外，救万民于水火，便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又怎会去贪慕那些虚名？”

“昔日李太白曾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咱们有生之年尽心竭力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日后有没有人记起却无关紧要了！”

“欧阳兄，本帮副帮主之位悬空已久，我意欲由你出任副帮主一职，助我一臂之力，不知欧阳兄意下如何？”

欧阳恭大吃一惊，沉吟片刻道：“士为知己者死，自此之后欧阳这条性命便交于汪帮主！帮主有命，欧阳岂敢不从？”

二人相视而笑，双掌相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光荏苒，不觉秋去冬来。

这一日傍晚欧阳恭自吐蕃归来到得洛阳丐帮总舵。

此次他奉汪鉴通之命率丐帮三十名好手远赴吐蕃助唃厮啰平息吐蕃内乱，这一行便是两月有余，虽是损折了十余名弟兄，悲伤难过，但大事既定，却也甚为喜慰。

诸人远行无恙归来，心中欢喜，在酒楼中定了酒席不醉不归。只是欧阳恭挂念汪鉴通，未及与诸人畅饮便独自回到总舵。

欧阳恭见厅中灯火通明，心中欢喜，正待飞奔而入。

耳中突听有人高声道：“欧阳恭这狗贼好生奸猾，竟以丁鹏的假名藏身本帮，却瞒得诸位兄弟好苦！”

语声豪壮甚是熟悉，正是丐帮长老乔武。

乔武在丐帮名望极高，最喜交结朋友，甚得人缘。此次丐帮欲立新副帮主，丐帮中有半数弟子拥护于他。

欧阳恭因为昔日往事不喜与人交往，是以与乔武交情并不深厚。

欧阳恭闻言心头一凛，止住脚步，隐身树后，留神倾听厅中诸人说话。

只听一人高声道：“欧阳恭强奸婶娘，残杀同门，如此丧心病狂心狠手辣之徒竟在本帮藏匿二十多年，咱们浑然不觉，没的让武林同道瞧咱们的笑话！”

语声粗豪正是丐帮八袋弟子丁磊，与乔武交情深厚。

欧阳恭闻言心头一凉，寻思：“刺杀大辽南院大王，中原武林震动，毕竟有人知道我历年来藏身丐帮。”

武林中一向以色戒为重，黑道上的好汉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乃是家常便饭，但若是犯了淫戒便为同道所不齿。这强奸妇女之事，便是绿林盗匪也不敢轻犯，何况丐帮乃是武林第一大帮。

只听一人缓缓说道：“欧阳恭藏身本帮二十余年，以汪帮主这般精明自不会瞧不出丝毫端倪。”

“汪帮主既与欧阳恭相交，引为知己，只怕昔日欧阳恭强奸婶娘，残杀同门之事另有隐情。”

“何况欧阳恭刺杀大辽南院大王，平息吐蕃内乱，为本帮立下盖世奇功，原可将功补过！”

说话之人名叫温如玉，正是丐帮长老，极受汪鉴通重用。欧阳恭见他为自己辨白，心中甚是感激。

丁磊大声道：“温长老，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欧阳恭强奸婶娘，残杀同门，事实俱在，容不得他不认，他怕露出行踪被华山派清理门户藏身本帮，刻意隐瞒自己身份，汪帮主被他瞒住有什么奇怪？”

“再说他率领本帮兄弟刺杀大辽南院大王却也损折了十多位好兄弟，又岂是他一人之功？”

“若是帮主派乔长老前去刺杀大辽南院大王，未必便损折了这些兄弟！”

“洪长老，你整晚一言不发，那是什么意思？这事依你如何处置？”

欧阳恭知道丁磊出口询问的洪长老唤做洪涛，此人平素不喜言语，惜语如金，只是最富计谋，乃是丐帮的智囊。

洪涛沉吟半晌，道：“二十多年前，欧阳恭强奸婶娘，残杀同门，武林中人人皆知。现下周二夫人身故，便有隐情也无法查证。这桩公案欧阳恭无论如何也抵赖不得。”

“此次华山派请少林派戒律院首座玄智来本帮要人，幸喜汪帮主与玄智交情深厚，现下二人外出协商此事。”

“至于如何处置，咱们只需等候汪帮主归来便知究竟。”

丁磊冷笑道：“洪长老，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难道帮主为了维护欧阳恭，让本帮与武林同道为敌，与华山派斗个你死我活，大家都不发一声吗？”

“无论最后谁胜谁负，本帮都会落个包庇奸徒的污名，大伙儿心里一定都不好受吧？”

只听温如玉高声道：“丁兄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汪帮主现下可什么都没说，你说什么帮主维护欧阳恭，包庇奸徒，这番言语乃是对帮主大不敬，以下犯上！”

“此次本帮新立副帮主，你想让乔长老上位，这般口不择言，便是大大的不对！”

丁磊被温如玉说中寻思，不禁一呆，深知自己话说错了。

喃喃地道：“近年来本帮好生兴旺，如日中天，与少林分庭抗礼，齐驾并驱。难道为了欧阳恭一人便与天下武林同道为敌，自堕威名？”

这句话极具分量，诸人都是一怔，心中寻思：“为了欧阳恭一人与天下武林同道为敌那是大大的不该！”

只是诸人都知道帮主极为看重欧阳恭，这句话却无一人宣之于口。

欧阳恭见厅中诸人默然不语，心中暗道：“汪帮主与我情同兄弟，对我关照有加，依着他的性子自然不会将我交于华山派。到时候必有一番争斗。”

“本帮中定有半数兄弟不以为然，汪帮主威信自然受损，我怎能为了一己之私让汪帮主为我背负污名，让武林起一场争端？”

“男子汉大丈夫成一番事业，难道定要依附他人么？”

一念至此，缓缓出了总舵，寻一客栈，写一封书信，将事情原原本本尽书其中，拜谢汪鉴通知遇之恩，将书信交于丐帮弟子转交汪鉴通，连夜出了洛阳。

此后欧阳恭远赴西域，创建白驼山庄，却也威震武林，名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