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月 第46章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陈家，在小栈西面，依山而建，不大，但环境幽雅，布置得当，别致而温馨。

入竹门，是养满花草的园子，甬道用石子铺就，两旁各有一方小鱼池，养着各色鱼儿，几只水鸭……

鸭子见主人回来，扑棱着翅膀，嘎嘎欢叫不已。

已是黄昏，家中早就备好饭菜，等陈晓之归来。

吃罢晚饭，父子二人来到书房，丫鬟端上茶来，陈晓之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品着茶，打量着陈等，片刻，才正色道：“其实你也没甚大错，你只不过是酒壮怂人胆，把很多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来了个酒后吐真言罢了！”

“爹！不瞒您说，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仔细、认真、努力的想了又想，我并没喝多，就喝了几杯而已，却……”

“有时啊，酒这东西是不分多少的！它可以帮你成事，就能坏了你的好事！事情已经过去了，多想无益！等儿啊，为父今天要跟你讲的，并不是你那点儿上不了台面的勾当，而是事关你岳伯父一家冤死的大事情……”

“有转机了？”陈等一惊，睁大了眼睛，“您是说那王大人……”

“先不提王大人！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爹，您说！”

“你可知为父这些年，为何苦苦守着一个挂名师爷的虚位不放？”

“您不就是在等一个机会，好把我扶上正途嘛！说真的，孩儿还是挺敬佩您的，就说你让我去接替你吧，那王大人一听是我，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还对我很是关照，由此就不难看出，他对您是很器重的……”

“有这方面的原因！”陈晓之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关爱，“士农工商！商在末，你就算有再多的财富，也不入流！懂么？”

陈等点头默认。

“而师爷，虽不是朝廷建制里的职务，但你一旦找对了主家，比那些所谓的朝廷命官绝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陈晓之喝了口茶，把碗轻轻放下，“为父之所以不肯追随申大人而去，并非是看不上他，在等比他更有前途的人来，而是我不能走！”

“为何？您要一路跟着他，现在可就是云州刺史的幕僚了！在整个草原，谁敢小看于你？”

“儿啊，做人不能光想着自个啊！”陈晓之语重心长的说，“那样，你岳伯伯一家的冤情，何事才能昭雪呢？你不要忘了，咱家能有今时今日，全是他给的！做人若连知恩图报，这点儿最起码的道理都不懂，活着跟死了还有区别么？”

“那倒也是！当时孩儿虽小，也依稀记得岳伯伯的豁达、慈蔼……”

“所以，就算前方是一帆风顺、荣华富贵、平步青云，我也得忍痛割舍！”陈晓之坚定的看着陈等，“我把你的名字‘昊’改成‘等’，就是要告诫自己，要等！一等再等，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老天爷，你没负了我的一片苦心啊！”

“爹，您老今天这是怎么了？”陈等疑惑不解的看着父亲的神情，“你不是对那姓王的不报什么希望了么？现在怎么又说出此番话来？”

陈晓之说：“儿啊，人是会变的！再说了王大人本就不是贪官庸吏！”

陈等说道：“没想到他一个糊涂蛋，竟能得到你老人家如此评价，看来我还真小瞧了他了！”

陈晓之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符合了查清二十年前那桩悬案的条件！”

陈等问道：“什么条件？”

陈晓之说：“首先，得有查案断情、抽丝剥茧、推敲整合的头脑，不仅要聪慧，还得会变通；其次，得有一颗公平、公正，为民办事的良心，不仅要正直，还得能执着；有了这两条，还远远不够，还得有一个强大而有力的背景，作为支撑，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后台得硬！”

陈等点头默认：“他刚到任，您老就说他是不二人选了！可惜当时他断的那些案子，委实伤了你的心！不过通过这两天，我也发现他突然就开窍了，而且……”

“令人刮目相看！”陈晓之兴奋的一拍桌子，“我已年迈，说不准哪一天就去见岳大哥了！当我看到王大人虽具备雄厚的背景，也有一颗为民请命的赤子之心，却偏偏头脑不够清楚时，我真是说不出来的煎熬啊！没曾想，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竟突然就转过弯来了，还那样的令人不可思议！好啊！太好了！老夫终于可以了却平生所念了！”

“您也别高兴的太早了！”陈等见父亲如此激动，连忙劝解，“你不是说那件事，真要查办起来，绝非易事嘛！甚至还要刀兵相见啊！你说，就凭他一个小小的栈令，能有多大职权去查此事啊？”

“这跟权力大小，并无直接关联，重要的是看当权者有没有探案求真的兴致！”陈晓之看着儿子，坦然一笑，“你说，王大人有么？”

“太有了！”陈等极其肯定，“你可以不让他饭吃，但绝对不能不让他查案！”

陈晓之点点头，感叹：“为官者，若都能像他一般，无名山庄之事，早就水落石出了！”

……

入夜。

李梦南见郎月久久不归，等得心烦，索性走出客店，信步来到院子后面的小溪边，看鱼……

鱼没看到，却看见了一个出家人……

人家正在溪水中嬉戏，一丝不挂，隐约可见白花花的一身肥肉跟溅起的水花混在一起，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月光照着他油亮的头皮，闪闪反耀，好似明镜一般……

溪水距三人百步有余，蜿蜒流淌，晶晶泛光……

虽看不清那僧人模样，但仅凭他嬉闹之时随口哼唱的小曲儿，李梦南已然知道了他的法号，朗声高呼：“归真大师！”

“阿弥陀佛！”

归真高诵佛号，气如江海翻滚、声似洪钟长鸣，滚滚荡荡，以一泻千里之势扑面而来，直把李梦南震得一阵眩晕，双耳发聩，险些跌倒……

“好大的一条鱼啊！”

归真说着，一头扎入水中没了踪影……

等了又等，也不见大师出来，李梦南看着溪边的僧衣僧鞋和一个大酒葫芦，摇头苦笑：“看来大师，是责怪晚辈搅了他的雅兴啊！走了！”

说完，李梦南恋恋不舍的转身往回走……

溪水潺潺，水流澹澹，鱼儿跃起，小虾撒欢，微风袭来，寂寥无边。

蓦地，平静的水面上钻出一个光头，喷着水气，双眼眨动着晶莹的水珠，望向远去之人，喃喃自语：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该来的总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