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枚硬币 第七章 黑雾

10月末的莫城还正在酷暑当中，今夜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在这黯淡的夜色下，成群结队的乌鸦伫立在望仙桥上，有的展翅挥舞了几下，有的扬着脖子发出怪异的啼声，有的在用自己的尖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有的站在围栏上面转动的脑袋时刻警觉着周边的动静……

林一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的下沉，他感觉有人好像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在窒息前的最后一秒他奋力的睁开眼，矗立在林一的面前的是一团巨大的黑雾，那黑雾没有规则的形状，四周都有张扬的黑色触角，就像是被电击的毛边，可以无限的延长，也可以变幻成任意的模样。

“我这是死了么？”林一发现在自己睁开眼睛后，在水里他竟然可以自在的呼吸，他眼睛的可视度竟然比在地面还要高，果然任谁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都要死了吧。

林一漫无目的的随着水流漂泊，飘着飘着他离那团黑雾越来越近，片刻之后他竟然来到了那团黑雾面前，接下来让林一震惊的是，在那团黑雾旁边竟然还有一个人类的头骨，眼眶还有下巴的位置还有着零星的血肉，有数十条小鱼在啃食头骨上面残余的血肉，虽然自己现在死了闻不到什么味道，但是林一的大脑在不断的给自己投射着信号，他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腐肉的糜臭味，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林一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想要逃离现在这个地方。难道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果然还是活着的时候世界更可爱一些。就在林一往后划了几下水，在林一的脚底下是数不尽的人类头骨，那些大多七零八落，有的只剩下上半部分，有的只剩下下半部分，人类的骨骼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而又部位零散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你来了！”身后响起了一个半男不女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是在自己耳膜里面不断回响。

林一吓得被钉在原地，他甚至不敢回头。

“你怕什么？我们可是同类啊……”那声音发出刺耳的讥讽声音，声音里面又带着一点儿显而易见的热情，像是在欢迎同类的到来。

“同类，什么同类？”林一茫然回头，就看见那团黑雾竟然有了人类的面容，那是一张清瘦的少女的脸，因为太过苍白显得更加的阴森可怖，少女的身体则是那不规则的黑雾，没有手没有脚，那一团黑雾就代表了所有。

少女笑了一下，扯开的嘴角直直裂开到耳根，无数条小鱼从少女裂开的嘴角处游出来，又从黑雾里面钻进去，就这样来回不断的循环。“你和我一样啊！小朋友！”少女的尾音拉的老长，声音就像是被变声机器加速过得一样，而尾音部分就像出现了机器故障那样太过刺耳。

“你是人是鬼？”林一怔怔的开口，自己已经被吓得麻木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黑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右边的一团黑雾变成一条人类的手臂，越过林一的身体捡起刚刚那颗人类的头骨，眼神里面带着怜惜，就像是再看自己过世的恋人一样，语气温柔的说道：“这个是前几天死掉的梁宇。你认识他吗？”说着，少女180度转头目光锁定林一。

林一上下牙在不断的打颤，他觉得自己竟然也死了，就不会有害怕的感觉，但是不知为何现在的他竟然如此害怕面前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黑雾。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鸟叫声，片刻之后几只鸟像是安装了雷达一般奔着那黑雾的方向迅速袭来，等鸟群飞近了林一才看清那是一只只乌鸦，乌鸦的嘴巴闪着金色的光芒拼命的啄着面前的那个女人……

女人发出刺耳的惨叫声，然后黑雾四处散去，好像是落荒而逃了。逃跑时还留下一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乌鸦群见黑雾已经消失，其中一只像是乌鸦的头领飞到林一面前，叼起林一衣服一角，然后剩下的乌鸦也跟着照做，就这样一群乌鸦将林一叼出了水面，一直叼到桥边，眼前所发生的一起太过戏剧性，林一浑身湿漉漉的看着面前超市里那个眼镜男人，也许是林一注意力太过集中，只要他稍微偏偏头，就会看见桥梁上崇稚樱扛着一把木刀，正晃着双腿，无所事事的坐在那里。

“你到底是谁？”林一抬手擦了一把脸，又吐了一口河水，不解的问道。

川自海只是向林一递过去一张名片，然后悠哉的说到：“你赶紧回家吧，你爸妈找你都要找疯了。”

就这样在经历了一晚上起死回生的戏剧性转折之后，林一穿着湿漉漉的衣服的回到了家里，刚一进门就看见夏姨正坐在沙发上，手不停的抽纸巾哭泣，林成仁坐在一边一边安慰，一边时刻的盯着电话。

“爸，我回来了。”林一站在门口，难为情的开口。

两个人听到林一的声音，难以置信的同时抬头，半月夏在看到浑身湿漉漉的林一时，哭声更大了，连忙去浴室拿干净的毛巾出来，林一知道自己今天闯了大祸，垂着头，走到林成仁身边，“爸，我……”

林一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成仁猛地站起身，给了林一一个大嘴巴。‘嗡……’林一只看见林成仁嘴唇一张一合，但是林成仁说的什么全被耳鸣声盖住了。

半月夏拿毛巾出来就看到林成仁打林一的场景，赶忙拉开林成仁，巴掌甩在林成仁的身上质问他为什么要打孩子。

林成仁从来没有打过林一，在林一的记忆里面，自己的父亲除了过多的溺爱更多的是对自己缺乏母爱的补偿，所以自己这几年对于夏姨无理取闹的行为，林成仁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今晚，林成仁这一巴掌似乎打醒了林一。

在母亲过世的无数个深夜里，隔着一道门板，林一都能听到林成仁压抑的哭声，他也失去了自己挚爱的伴侣，灵魂契合的伙伴。然而为了给自己力量，隔天一早林成仁又会变成那个坚不可摧的靠山，强忍着伤痛来为林一疗伤。

林一觉得自己似乎在母亲过世之后，停止了成长。他龟缩在母亲去世的阴影里面，肆无忌惮的过度挥霍着青春，浪费每一个寒来暑往。林成仁鬓角几根银发在拼命刺激着林一的眼球，林一撇撇嘴，自己的父亲似乎才四十出头的年纪，怎么就长了白头发呢……

‘啊，哈啊……’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放，林一开始放声的哭泣，这一嗓子吓得半月夏一激灵，赶忙停下手里面的动作，过来拍着林一的后背，“是不是打疼你啦！林成仁你个不是东西的，就会跟孩子耍横！”

林成仁也被林一这一嗓子吓一跳，记忆里面林一是那种稳重的小孩，很少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就连陈凌去世的时候，林一也只是默默的掉眼泪。

林一抽搐着一边哭一边摸眼泪，嘴里面不断重复着‘对不起。’然后他们三个抱在一起，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儿家的样子，林一不再抵触半月夏的存在。他也抬手搂住夏姨的肩膀。

夏天的夜晚总是比寒冷的冬天短暂，这边才刚刚入睡，在远方的天空就亮起一抹水蓝色，然后金黄的太阳洒满整个人间，为整座城市都渡上一层朦胧的金光，看着这样的景色，你为因为出生在这样的人间而感到幸运，人类是一种贪婪的生物，有了一点儿好，就想要更多……

18号这天，林一跟学校请了假，一大早就跟着林成仁开车前往郊外的目的，花是头一天晚上林成仁买回来的，一捧白玫瑰。

林一捧着花坐在副驾驶，后面放着的是各种陈凌生前爱吃的食物。

林一回想着昨天晚上见到陈凌的场景，他想和林成仁说，但是又怕林成仁说自己是个神经病。酝酿了好几次开头，最后都还是没有张开口。

“你怎么了，从上车开始就一副要便秘的表情，想上厕所吗？”林成仁从上车就开始观察林一，因为自己昨天太过冲动打了林一一巴掌，现在林成仁都还笼罩在无尽的自责当中，加上现在看到自己孩子一脸别扭的坐在自己旁边，林成仁心里面的内疚值＋500。

“没，我，我就是，没，没睡好。”林一想了想，还是觉得别说吧。

“对不起啊，昨天爸爸太生气了。”林成仁开着车目视前方的道了歉。

林一摇摇头，笑了一下。“没事，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说开了就都开了。

“下回可别一声不吭就自己往外跑了，昨天可把我和你夏姨都吓坏了。”

林一点点头，表示下次在乱跑回来就打断他的腿，尴尬的气氛一散而去，父子俩有说有笑的来到了郊外的目的地。

在陈凌的坟边，还有一颗长势正欢的小树。当初这个位置还是林一一眼选定的，两个人沿着细长的石板路拐了一个弯，终于快要走到陈凌墓前，林一走在前面，比林成仁先到，但是在林一到了之后，在看到墓的情况之后，手里捧着的鲜花应声落地，散落了一地的花瓣，林成仁在后面看着林一的反常表现，也跑到前面来，询问着什么情况？

林一脑袋空空一片，手指着陈凌墓碑的方向。

林成仁顺着手势看过去，手里面的食品盒子也掉了一地。

只见，陈凌的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掏了一个大洞，在墓碑上还有几抹残留的血迹，有的正好抹到了墓碑上陈凌照片上面。

照片上鲜红的血迹，竟然为那张黑白照片增添了别样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