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那一人 千湫

这片大地自古以来被称为大疆。

古籍有载，荒古时期的大疆本是一整块陆地。时光辗转，不知何时起一条名曰“千湫”的长河横贯大疆，使其分成南北两界。

至于何时何人开始称长河为“千湫”，已无从考究。

“千湫”的出现被先民们看成是神的旨意，那一年史称“千湫元年”。

北界钟灵毓秀物华天宝，有华族为首的百余部族丛生。千湫九百零九年，华族领袖霓长策率部族征伐十三年后终于基本一统北界，创建霓国，破天荒结束了北界近千年的部族残杀。只剩少数硬骨头不肯归附，却也不敢再作乱，各自龟伏。

南界蛮风瘴雨，有的是无垠的林海和恶臭的沼泽。在这里生存的只有野兽毒虫和连野兽毒虫都要惧服退避的天生杀戮者——离荒一族。

千湫九百十七年，离荒族族长顾胤带领族人二十六万，于南界至北“无崖”横渡千湫，历经一春终达北界望汐城南。数月的飘摇，渡河上岸的族人仅剩十万余。

没有半日修整，离荒族人看着眼前的望汐城就如饿虎扑食。望汐城主杨天孤手下的五万重甲步军，两万精锐射手半月内全军覆没。自此，离荒一族在望汐城站稳脚跟。

被称为骨子里流淌着兽血的南界人的勇猛凶残让锦衣玉食过惯了安逸日子的北界人们瑟瑟发抖，离荒族人如秋风扫落叶般席卷了整个北界。短短三年后，霓国皇帝霓长策终日忧惮，身心俱疲而殒天。再七年，霓国百万大军被离荒区区八万勇士彻底瓦解。

霓长策到死也想不通，他毕生征伐赢来的盛世王朝，为何短短十余年竟被这群横空出世的野蛮人移花接木。

千湫九百二十七年，顾胤建立胤国，立旧都央煊为国都。余五万离荒勇士皆加官进爵，收霓国降军四十余万。

顾胤五子，长子顾昭立太子，封次子顾曦武曦王，三子顾寒四子顾卿战中殒命，追封武寒王武卿王。幼子顾禹，北界人眼里的魔鬼离荒人眼里的战神，立下赫赫战功，封大将军王。

此后二十年，胤皇励精图治，习华族风俗礼法，统一文字度量衡，安抚民心，大赦天下。胤国鼎盛无前，大将军王顾禹坐镇边陲二十年，周遭些许小族小国无不惮之如虎。

千湫九百四十九年，胤皇殒天，胤皇次子武曦王顾曦弑兄篡位。一片祥和的繁华盛世正被漫天鲜血撕开一个个狰狞的口子，贪婪欺诈的原罪在这大疆生根发芽。

大胤朝曦皇即位元年，天下纷争起。

先帝次子顾曦篡夺其兄顾昭帝位，因忌惮五弟戍边大将军禹王的滔天权势，假借先皇遗旨急召回都。妄趁其与手下将士相离之时，屠其与家室百余，斩绝后患。

幸与其回都的五十亲卫抵死反抗，禹王嫡长子顾风月与幼子顾鲜衣在大管家顾沐年掩护下仓皇逃离都城，投奔禹王亲信。

那一日，五十男儿死拒八千禁卫军，京都长安街染成了红色。

千百战未尝败绩的大将军王顾禹死在新帝，其同胞兄长顾曦的赤色长剑“鸢血”之下。禹王府血洗般肃杀，鸦绕三月。

京都的人们都说那一夜长安街上的荔枝花，红得凄美。

深秋哪有荔花开，别离枝头血泪来。

半旬余，胤国北。

将夜深，天色像泼了浓墨。几点星光被乌云死死裹住，不得呼吸。

榆树林子里一行人仍匆匆赶着脚步，秋风在林间肆虐，树上树下的榆树叶子一齐声声脆响。

“少爷，过了这个榆树林就是靖华镇了。我们策马疾行十多天就只在沿途稍稍歇憩，小公子跟苏家兄弟早已是疲惫不堪，这马儿都已累死了几匹。要不，就在前面找个旅栈养息一番。”一面相儒和的中年男子看了眼身后的小孩子跟两个满脸尘灰的青年，对领头的青年说道。

领头青年一头玄色长发简单地束在身后，高七尺有余，眼眶微红，着一身略显花哨的华服，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苍凉憔悴。不说没人会相信一个月前他还是京城里不可一世的纨绔头子。

“嗯。”青年点了点头，满脸的风尘仆仆掩盖不了他眼里的苦恨。暗金色的瞳孔，闪烁着一种言说不得的神秘深邃，似乎隐约间藏着一种迷人魔力。

这一行人，正处在大胤最富饶的玉馫城与最北的云鸢城交界，登云峰，大胤数一数二的高山。民间有言，峰顶可览半壁河山。青年忽然回头，几脚轻盈，踏上一块高耸孤立的礁石，怔怔望着央煊皇城的方向，那个他曾最风光也最落魄的地方。

半天说出一句，“来日作秋风，枯木央煊城”。

青年暗自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在回到那座京都央煊城，把那位皇帝从龙椅上赶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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