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 第八章 死去

“只是没有想到，你还挺聪明，我本来是想用那些手段来悄悄除掉你，都被你一一躲过去了。”

冯穗修剪花枝的剪刀没有停，天气热了，这些花枝长得愈发的疯狂，几乎隔几天就得打理一次。

她淡淡回答道：“我还是不明白。”

“明不明白的有什么重要，”宋充仪咯咯笑了，“重要是你的心很硬。”

“我便不如你心硬，被父亲母亲千骄万纵的养大，脑子里只有风花雪月，在没有进宫前，我连一个虫子都怕得要死，但是当了皇宫来，才慢慢明白，虫子有什么好怕的，那么小，我轻轻一用力，就能把它捏死。”

“我以为我的心肠够硬了，但是当他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却没有躲过去。”

“我还记得收到他来信的那个晚上，灯花哔哔啵啵的响，让我心慌意乱了一晚上。”

“充仪慎言。”察觉到她在说什么，冯穗停止了手中的见到，急急忙忙的阻止她。

这件让皇帝戴绿帽子的事，知道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宋充仪却看了她一眼，狭长的凤眼中带着戏谑与得意：“我偏要说，你反正已经知道了，再知道一些细节又何妨。”

“一来二去的，我们便旧情复燃了，”宋充仪说道，她躺在晃晃悠悠的躺椅上，手指一点点的敲着椅背。

“其实我进宫前，我们就好上了，他满腹经纶文质彬彬，虽然家境贫寒但是却有傲人风骨，我本来想和他私奔的，但是他说这并非正人君子所为。”

冯穗听后只觉得好笑：“若是真的正人君子，怎么又会在你成为妃子后与你私通。”

“而且，你说他家境贫寒，那是怎么可以随意出入皇宫。”

宋充仪听到冯穗的话，只看了她一眼：“对啊，就算是你这样的低贱宫女，也能一眼看出问题，但是等我看出问题时，却已经晚了。”

“是顾宝林找到的他，也是她设计着让我一步步走进她的圈套。。”宋充仪说道。

冯穗却只想将耳朵堵上，不想听到这些事情，故意将手中的花枝剪得啪啪作响。

于事无补。

“她估计是想过些日子揭发我，但是没有想到，中间蹦出来一个你，比她还心急。”宋充仪说道。

冯穗沉默不语，感受着宋充仪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很久，之后落在她的脸上。

“你以为涂一些灰扑扑的胭脂，就能避人眼目么，这样的脸，或许可以瞒得过男人的眼睛，但是却瞒不过女子，那日在御花园看到你，我就一直忘不了这样的一张脸。”

“你想要富贵吗？”宋充仪忽然问道，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像一条毒蛇。

“富贵对我有什么用，我只想活着。”冯穗说到。

宋充仪却轻笑一声，说到：“你可真贪心。”

每日都吃些馊掉的饭食，宋充仪的身体很快不行了，在炎炎夏季里，只能捂着被子躲在床上。

冯穗很不明白她的自暴自弃。

在她看来，只要活着，便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

但是宋充仪却不同，似乎没有了富贵，就连活着也是一种痛苦。

这天晚上，空气格外的闷热，宋充仪却絮絮叨叨的不停，她几乎将宫里面每一位娘娘的底细都讲了一遍，讲她们的家事，还有曾经做过的坏事。

许是说了太多话，她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似乎要将五脏六腑也要咳出来。

躺下平复了很久，终于平缓了下来，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

“你害我到这般田地，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好过。”宋充仪说道。

冯穗强压下满腔的怒火，干笑道：“这算什么报复，你死了正好遂了我的心意。”

接下来的几天，宋充仪的病情日渐沉重，每日大部分时间都要昏睡着，醒着的时间便是愣愣的看着冷月宫的大门，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来。

“你在等谁？”冯穗冷冷问道，她害怕宋充仪还有什么后手。

“在等太后娘娘啊。”宋充仪说到，惨白干枯的唇瓣微张。

又过几日，宋充仪的精神忽然好了起来，冯穗心里却有些悲伤，因为她知道这便是村里老人们说的回光返照。

虽然她恨宋充仪，但是看着她这样死去却不可避免的揪心。

正午的时分，宋充仪让冯穗扶着走到了院子中间，冯穗没有拒绝。

宋充仪一双眼睛贪恋的四处张望，先是看看那绿的似乎滴出水来的叶子，又看看冷月宫上方的四角天空。

最后看了一眼大门，说了一声：“姑姑不会来了，她应该恨死了我，给母家带来这样的祸事。”

“顾宝林都知道了。”宋充仪忽然看向冯穗，忽然说道。

“顾宝林知道了什么？”冯穗问道。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确实让人气愤。

只是宋充仪却闭上了嘴巴，一双眼睛直幽幽的看着她，直到没有了气息。

冯穗很气愤她这样的无耻行径，明明有时间将事情说清楚，却偏偏话说一半，就像是故意在她心中埋下一根刺，此后每次见到顾宝林都要想一想。

也许是出于报复的心理，冯穗没有立即通知宫人宋充仪的死讯，就这样将她在院子里晾着。

一直晾到午夜，她才发出一声尖叫，叫喊着冲了出去。

很快有专门的宫人太监来处理宋充仪的事情。

但是由于是半夜，各位宫人都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面对宋充仪的尸体，自然是没有丝毫耐心。

来了几个人，许是害怕臭气，用绢布捂住口鼻，再用一个破旧的草席卷了卷，便抬着往前走。

冯穗看着他们的处理方式，不知怎么的，还是追了上去，说到：“这可是宋充仪，你们就这样处理她的后事吗？”

一个宫人回过头来看她，声音尖锐，语气刻薄：“哪还有什么宋充仪，你这小宫女不要耽误我做事！”

她愣在原地，夏季的夜晚却觉得冰凉入骨。

是啊，哪有什么宋充仪，皇帝说她疯了，太后到她死之前也没有来见一面。

冯穗感慨这宫里的冷酷与绝情，心中更加庆幸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宫女，只要安稳的守着这空荡荡的冷月宫便可。

但是事情却不遂她愿。

第二日一早，一顿穿着讲究的宫人来到了冷月宫中。

为首的是一为公公，手里拿着一个谕旨，拉着长腔念到：“宫女冯穗，资质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甚得朕心，着即册封月采女，赐居星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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