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一人走在封印设施的走廊上。
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走廊上几乎见不到其他工作人员的身影,毕竟明天就要执行重要的封印仪式了。
会因为忆起伤心的过往而想去厨房喝水的人,大概只有我了吧……本来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当我靠近厨房时,却发现灯是亮着的。
还有别人在吗?是海彦他们?还是其他设施里的人员?
我一边思考一边走进去──啊。
……真想不到他会在这里。
「这么晚还没休息啊,冬彦。」
眼前的黑发男子──冬彦一语不发的转过头来。
他现在穿的不是特务执行者的黑色大衣,而是普通的衬衫和长裤。看起来像刚下班回家的上班族一样,给人跟平常不太一样的感觉。
不过那个眼神还是一样冰冷,就算戴着眼镜也一样。嘛,虽然我已经习惯了就是。
「没看到黄迎啊,她不是都在你身边吗?」我一边走向他一边说。
「久违的变成龙形让她疲惫不少,她现在在睡觉。」
「『龙仙境』的龙之女也是需要休息的啊……那你呢?还不休息吗?」
「只不过是一个晚上没睡,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只有你说得出这种话啊。」
我还记得他过去曾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觉,看起来依旧精神百倍。冬彦这家伙,不论何时都是这么夸张的男人。
「那么,你大半夜不睡,跑到厨房来做什么?」
「睡不着,来喝灵力剂。」
他这么说我才发现,餐桌上摆着一瓶黄褐色的饮料。那是灵力剂,退魔师使用的特殊补给品。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都是喝酒或是水吧,你居然是喝灵力剂。」
「之前的战斗消耗了灵力,所以要补充一下。」
「能若无其事地喝下这么难喝的玩意儿,你的感官机能会不会早就坏掉了?」
「灵力剂可以在短时间内快速补足灵力,还能做一定程度的增强,对退魔师来说是最好的饮品。」
「是啊,如果制作者能在味道上下点功夫就更好了。」
只要是喝过灵力剂的人,一定都不会忘记那堪称味觉毁灭兵器的可怕味道。那么难喝的东西,也只有冬彦这种只在乎效用的人可以把它当成水一样喝吧。
「灵力剂就不说了,你又是来做什么?雅希。」
「嗯?啊……没什么,跟你差不多,半夜睡不着觉。」
「因为想起了那个男人吗?」
「……」
不用说也知道「那个男人」是指谁。
唉,这个人还是一样敏锐。
「是又怎么样?」
冬彦微微眯起了眼。
「你……至今还沉浸在那个男人的亡灵中吗。」
「不要用那么难听的说法好吗,我只是不想忘掉他。」
「那家伙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啊。」
「是啊,他……阳明是我最重要的人。」
已经过去了五年,我还找不到能给我和阳明同等重要性的人……或者说,我没有主动去找吧。
听见我的话,冬彦沉默了一下,喝了口灵力剂后重新开口。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更早赶到的话,你应该也不用露出这种表情了。」
「喔,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冬彦。」
「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这么说着的冬彦,眼里透露出一股平常不会见到的……苦涩。
没错,五年前是因为以他为首的众多退魔师赶来支援,才成功将白煞封印……但对我来说,他们来的太晚了。
事件之后,还深陷在失去阳明痛苦中的我歇斯底里的对着冬彦大骂。唉,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实在太不成熟了,真是一段羞耻的回忆。
倒是冬彦,原来还记得这件事吗,当初被我骂时他也毫无动静,我以为他没有多在意的。
「别这么说了,当时……如果冬彦你没有赶到的话,死伤说不定会更加惨重,我可能也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话。」
「就算这样,我还是没有救到那家伙……救到阳明。」
「……」
到头来,他也是一样。
尽管平时是严厉又一丝不苟的特务执行者,但在说起过去唯一的朋友时,他也不会无动于衷。
「……是啊,情感上来说,我到现在也还没原谅你。你来找我参加这个任务时,我可是非常不爽呢。」
「……」
「不过……」我轻轻对冬彦开口。
「?」
「五年前,阳明死之前,他对我这么说过──」
──呐,雅希……我,不能陪伴你到最后,对不起……
──但是,不要哭……是你的话一定没事的……总有一天,一定还会有人陪伴在你身边……
──毕竟……你可是世界上最棒的女人啊……
──请你……带着我最喜欢的笑容活下去……答应我,好吗。
「──我已经跟他约好了,因此我不会消沉,也不会哭泣,否则就没有脸面对我最爱的他了。」
「…………」
「所以啰,你也别这么死脑筋了。要是阳明还活着,他一定会对你说『别管那些复杂的东西,来喝一杯啦』之类的话吧。」
「────」
冬彦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
但是,他身上的氛围好像没那么冷酷了。
「……哼,确实很像那家伙会说的话。」
他一边说着,又喝下一口灵力剂。
「听到你这么说,找你来也算是值得了。」
「唉呀,你找我来参加任务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吗?干嘛这么拐弯抹角。」
「因为我只会用退魔师的方法解决问题。」
「欸。」
「同时我也需要你的能力和经验,你跟我都是五年前对付过白煞的人。」
「……唉,真是不坦率。」
虽然这个人老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他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情,只是不擅长直接表达想法罢了。
毕竟,他也同样是被当成天才,承受着周围的期待,作为「退魔师」长大……而且不像我从小就有阳明陪在身边。
「话说回来,你妹妹……孙雅茹她怎么样了?」这时,冬彦忽然换了话题。
「喔,你居然会问这个,没想到你好这口?」
「别胡说八道,只是为了确认参与任务人员的状态而已。要是有什么差错,都可能对任务造成影响。」
「是吗,真是无趣。」
从他冷淡的语气听出他真的完全没那个意思,太可惜了,我还以为推销妹妹的机会来了。
「算了,这就不谈了。雅茹她的话……」
方才结束那阵骚动之后,雅茹的样子就一直很不对劲。明显是遭遇到白煞的分灵,让他内心的创伤又开始复发了吧。
不过──
「我觉得她不要紧的。」
「为什么你可以肯定?」
「因为她身边有海彦啊。」
「……」
冬彦的表情好像有那么一丁点的变化了,是因为听到弟弟的名字吗。
「看到雅茹那个样子,我相信海彦一定会去安慰她的。」
「这种不确定的……」
「事实上,不久前我就有看到他们从天台那边走回来。那时雅茹的表情已经好很多了。」
「…………」
「你好像想说为什么我能料到这种事。」
冬彦依旧没有回答,表情也还是没变,但我现在就是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这是当然的嘛,我可是从他们到我这来工作后就一直看着他们,该怎么做最好我很清楚。」
对雅茹那种孩子,最适合的就是这种方法。如果我不带她来,反而可能让她的心情更加恶化。
「……原来如此,你就是为了这个──」
「哼哼,不然你觉得我带他们来是为了什么?冬彦。」
「看来我们想的都差不多。」
「嘛,虽然也有一部份是真的想要他们来陪我。」
「很像是你会有的想法。」
「我可以把这当作夸奖吗。」
「随你便。」
「这么说来──」
我把双手交在胸前,直视冬彦的眼睛。
「你啊,明明是海彦的哥哥,却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样子。」
「……我跟海彦完全不一样,我们两人从一开始就是平行线。」
「就算这样,你也稍微看一看他啊。虽然你向来不喜欢和人亲近,但海彦他是你的弟弟吧。」
「适合看着他的人并不是我,我能为他做的不在那边,仅此而已。」
冬彦说完,又喝了一口灵力剂,随后走向厨房门口。
「唉呀,要离开了?」
「要做的事已经做完,没有想做的事也做完了,没理由继续待下去。」语毕,冬彦就离开了厨房。
这回答也太有冬彦的风格了吧,我比较喜欢刚才那个稍微流露出一些情感面的冬彦啊。
「嗯?」
我本来想去倒些茶水来喝,却发现桌上那瓶──也就是刚才冬彦在喝的──其实还没喝完。
他居然没把灵力剂喝完,还就这样放着?很难想像冬彦会犯这种错,到底是很难得的忽略了,还是故意放在这?
如果是前者,那可就值得庆祝,冬彦终于学会冒失了。如果是后者────
「……算了,还是多别想了。」
之前久违的战斗也让我消耗了灵力,就稍微补充一下吧。
我拿起那瓶灵力剂,把剩下的部分一饮而尽。
「…………」
……果然,超难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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